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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少年心事当拏云

灞陵雪 贼道三痴 7411 2024-02-22 09:47:15

唐宣宗大中元年冬(公元847年),长安城白马寺附近一酒楼上,有两位酒客一边饮酒一边下棋。

酒楼送往迎来,本非弈棋之好去处,但此二人凝思对弈,酒冷菜凉,却浑然不觉,可见棋瘾之重。

执白棋者年龄约在四十开外,看装束像个隐士。

而对坐执黑棋者则是个青年士人,眉目清朗,英气勃勃。

只见青年士人面露喜色,道:“李远兄,小弟这一手宝鸾势如何?此棋一活,白再无争胜之地了。”

隐者李远手拈白子久久不落下,叹道:“还是仲节棋高一着,如此活棋妙手当真出乎意料。”投子认输。

在两位对弈者左首一桌有一弱冠少年,少年背后侍立一昆仑奴,面黑如炭,形容丑恶,与少年之白皙俊美恰成对照。

那少年举杯不饮,侧身观棋,见白棋认输,不禁发笑。

青年士人逆转得胜,心情甚好,一眼见少年发笑,似含讥讽,便拱手道:“这位仁兄可会弈棋?”

少年还礼道:“略知一二”。士人问:“那么仁兄对在下这着宝鸾势有何高见?”

少年便缓步走到棋局前,袖手不语。

凶神恶煞般的昆仑奴一步不舍地跟在少年后面。两位对局者一齐拱手:“请教。”

少年不再推辞,拈起一枚白子正欲落子,忽听楼下一阵起哩哐啷乱响,喝骂声、摔砸声闹成一片,有人冲上楼梯,却是酒楼老板连窜带爬上得楼来。

隐者李远连问出了什么事?

酒楼老板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被随后冲上来的一群怪里怪气的少年揪住,挥拳就打。

青年士人大喝一声:“住手!”

那伙少年扭过脸来看,为首一个阴阳怪气地道:“怎么?敢管老子们的闲事,老子们正嫌一个不够打,好啊,一块打!”那伙少年齐声怪叫就要扑上来。

蓦然间一声虎吼,那黑炭也似的昆仑奴旋风般冲出,朝那伙无赖少年龇开白森森的牙齿,鼻翼一翕一张,呼哧呼哧喷气,吓得那伙少年直往后躲,跌得七倒八歪。

那阴阳怪气的少年倒像是有理,叫道:“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青年士人道:“你们打人倒像是有王法。”

无赖少年指着那酒楼老板叫道:“这厮不知死活,吓跑了我们养来供奉圣上的金丝雀,你说该当何罪?”

那酒楼老板愁眉苦脸道:“这从何说起,公公们把一个空鸟笼子放在小人这里保管,可现在硬说笼子里有只金丝雀。”

无赖少年挥拳恐吓道“还敢胡说。”

那俊美少年与青年士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原来这伙少年都是太监,也就是臭名远扬的“五坊小儿”。

穆宗皇帝喜好鹰犬,在长安开设“五坊”,替他养雕、养鹘、养鹞、养鹰、养狗,在五坊当差的太监就叫五坊小儿。这伙太监吃饱了饭无所事事,到处敲诈勒索,市场上出卖的货物,只要他们看上的,就强行购买,只付十分之一的价钱,有时干脆抢了就走,叫做“白望”。

白马寺这座酒楼也算是倒霉,附近正有个“鹘坊”,鹘坊的太监三天两头来此大吃大喝不给钱,这天老板赔着笑想叫公公们赏两个钱,钱没要到,挨了一顿打,还说要扭送京兆尹问罪。

为首那小太监尖着嗓子道:“知道爷们是谁了吧?滚一边去,看爷们怎么教训这老东西。”一挥手,几个太监又冲上揪住那酒楼老板就猛扇嘴巴子,打得那老板鼻血直流。

那美少年大怒,喝问道:“爷们?不男不女的狗东西也敢称爷们!阿罗陀,打断他们的狗腿。”

那昆仑奴闻声跃出,举手投足间,那些不中用的太监哭爹喊娘,一个个滚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走吧。”美少年绕过地上那伙抱腿呻吟的太监,率先下楼,青年士人与隐者李远一齐来到酒楼下。

青年士人笑道:“痛快痛快!”

而隐者李远脸有忧色,对美少年道:“此乃天大的祸事,兄台还是远走他方避避吧。”

那美少年道:“当今新皇秉政,太监再不能如武宗在位时那般嚣张跋扈了,不必怕他。”

隐者李远还待说话,却见那酒楼老板跌跌撞撞来至跟前,倒身叩头。

美少年叹道:“唉,你这酒楼是开不成了,祸是我惹起的,也罢,你马上收拾细软,带着家小移居他处吧,明日午时在霸陵桥上等我,我助你一些盘缠,去吧。”说罢冲李远二人一拱手,“后会有期。”跨上健骡,领着昆仑奴离去。

青年士人追问:“小生岭南莫宣卿,还未请教仁兄尊姓大名?”

美少年扬鞭回首道:“在下江东顾训顾师言。”

“哦,原来是少年国手顾师言。”隐者李远自言自语道,“有气概有担当,是个人物。”

顾师言乃江东巨族,家财豪富,交游广阔,有侠气,人称“江东孟尝”,痴于围棋,无意仕进。久闻长安城藏龙卧虎,棋林高手亦聚集于此,于是束装北上,要会一会天下高手。

至长安,迎战四方名手,以其精深之算路、不拘一格之棋风,战无不胜,所向披麾。顾师言丰姿俊美,挥金如土,高官贵族尤喜与其交往,一时声名鹊起。宣宗李忱登基之后颁旨翰林院任命顾师言为宫廷棋待诏。棋待诏设立始于唐玄宗,官阶九品,与“画待诏”、“书待诏”一样隶属于翰林院。

顾师言激于义愤痛殴鹘坊太监之后,当夜拜访考功郎中令狐绹,询问对策。

令狐绹是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京中传闻其要当宰相,也是颇想有一番作为的。

令狐绹沉吟片刻,道:“皇上对宦官势力之大也是心存疑惧,有意清除之,又怕祸起萧墙,变生不测,自古宦官作乱为害甚烈呀。下官曾对皇上进言,对宦官有罪勿舍、有缺勿补,自然慢慢耗尽,这事急不得的。哦,对了,今日皇上还问起你,要你明日午后进宫面驾,怎么?没人通知你?”

顾师言心中一懔,忙问:“莫非那伙太监已到皇上面前告了我的状?”

“不是这事,”令狐绹道,“好像与日本国遣唐使有关,说是明年有日本国王子来朝,据说随王子来朝的这批遣唐使是历年来规模最大的,不过皇上为何要召见你就不得而知了,也许皇上棋瘾犯了,哈哈。”

次日午时,顾师言吩咐家人将纹银一百两送至霸陵桥给那酒楼老板,他自己换上深青色官服入宫见驾。

小黄门传话说皇上在内书房召见。施礼毕,宣宗对顾师言道:“顾卿,日本国来奏明年由其王子源薰君率遣唐使来朝,献东瀛音乐与礼佛宝器,这位王子据说是日本国弈道第一高手,此番前来也是要和我大唐棋手一较高下呀。棋道虽小亦关乎国威,以我泱泱大国自然只许胜不许败,卿等有何必胜良策,但说无妨。”

顾师言这才看见另一位棋待诏山湛源也在。

顾师言道:“前辈名手玄东曾对臣言日本国有僧人吉备真备者,留学长安十九载,师从玄宗朝第一国手王积薪,尽得其真传,玄东曾与吉备对弈两局,一胜一负,可见日本国棋艺已不在我大唐之下。”

山湛源道:“不然,日本国之围棋乃我中华上邦传入的,虽说近百年来其遣唐使频繁,处处师法我大唐,但于弈道精微处之领悟尚有所不及,以臣愚见,日本国顶尖高手与臣等相比,棋力应在授先与授二子之间。”

顾师言道:“日本国王子究竟是何等棋力目下不得而知,空谈猜测都属无益,届时见机行事,力争主动就是了。”

“见机行事,力争主动,说得好!”宣宗点头道,“人道顾卿棋风灵变,此语可见一斑。”

山湛源见顾师言得了夸奖,颇为不平,便道:“然则我大唐由谁与王子对局呢?总不能倚多为胜吧。”

宣宗道:“自然是你们二位选其一了。你们两个谁的棋更高一些呀?”

此言一出,顾师言与山湛源俱默不作答。宣宗哈哈大笑:“朕知道,卿等都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的。”

顾师言道:“臣倒是不敢有此想法,草莽中多有豪杰之士,昔年王积薪因安史之乱避难四川,夜遇婆媳二人对弈,王积薪自认远远不及。以臣之见,不如借此事召集四方棋手举行一弈林盛会,分先角胜,能力挫群雄者则代表我大唐与王子对局。”

“此言甚是!”宣宗拊掌道“就命翰林院办理此事,朕还要下旨各郡县选送棋手赴京,明年正月十五开枰对弈,就名元宵棋会。好了,你们退下吧。”

顾师言正欲随山湛源一道退出,却听宣宗又道:“顾卿且去鸣谦宫一趟,那小妮子说你多日未进宫教她下棋了。”

山湛源瞪了顾师言一眼,嫉妒之色溢于言表,怏怏而去。

宣宗所言之小妮子是其爱女万寿公主,天性喜动不喜静,骑马射箭,习武唱戏是她的日课,某日见顾师言与皇帝弈棋,就说她也要学下棋,宣宗就命顾师言不时进宫教授公主围棋。

顾师言随小黄门来至鸣谦宫,宫女说公主在后园打马球,来到后园马球场,只见公主一袭红衣,一骑红马,手中银杆一挥,将球往顾师言这边击来,顾师言飞起一腿将球踢到半天上去,那公主傻傻的仰着头等那球落下。

公主道:“小顾,这些天怎么不进宫来教棋,你这先生怎么当的?”

这公主言语甚是无礼,皇族子女娇纵惯了的。

顾师言道:“公主还记得刀五是死棋还是活棋?有几气?”

“我不记得了,你教过我吗?压根没教过,这教人家怎么答。”公主有这么一个习惯,她忘记了的事你若向她提起,她就反问你什么时候说过了?

寒冬子月天气,公主朝霞般的脸颊热气腾腾,旁边的宫女道:“公主别着凉了,去淋浴更衣吧。”

那公主跳下马背,手中银杆随手一扔,道:“小顾你等我,别走掉啊,我一会就好的。”说罢随那宫女去了。

顾师言立在公主书房的长窗下看阴沉的天色,天上忽然飘起了雪花,正待赞叹一声,却听门外传来公主的声音:“啊,下雪喽!”

顾师言闻声回头,蓦然间眼前一亮,那随公主一道进来的异族少女宛如冰雪般晶莹明艳,仿佛窗外雪光映射,顿觉满室生辉。

公主不无醋意地道:“看得两眼发直了吧。”

顾师言一笑,微觉脸热。

公主拉着那异族少女的手说:“她是回鹘乌介可汗的女儿,名叫乌介山萝,她爹爹被手下的宰相杀死了,乌介山萝跟着她两个哥哥就投奔我大唐来了。她还不怎么懂我们汉话呢。”

公主咭咭咯咯说话时,那回鹘少女乌介山萝睁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笑吟吟地瞧着顾师言。这令顾师言很不自在,作为少年成名的围棋国手,顾师言平时讲究的是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修养功夫,平日对此也颇自负,未料到这回鹘少女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看就令他有点手足无措。

还是公主替他解了围,“来、来,下棋,乌介山萝和我一起学,人多点好玩。”这公主什么事都喜欢热闹。

宫女端来红木楸枰和玉石棋子,顾师言给这两位少女教授围棋基本死活题,如何两眼成活,何谓金角银边草肚皮。也怪,这万寿公主居然学得十分用心,以前她一个人学时却是心不在焉,想来是生性好强,怕落在乌介山萝之后。

那回鹘少女乌介山萝一声不吭,静静地看棋盘,有时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看顾师言一眼。顾师言问她可听得懂?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万寿公主笑道:“她听不懂的,你这是对牛弹琴哦,我不是骂她,只是打个比方嘛。”

宫女来报,校书郎郑颢求见。

郑颢乃名门之后,祖父及父辈俱是高官,家世显赫,他自己风流蕴藉,以文雅著称,宣宗爱他才貌俱佳,有意将万寿公主下嫁与他,郑颢的朋友私下里都戏称郑颢为驸马爷了。

郑颢见顾师言在这里,心下不快,便道:“顾兄除了围棋之外还有何长?”

顾师言淡淡一笑,道:“在下琴棋书画无所不能。”顾师言说这话还真不是吹牛,他曾师从穆宗朝第一隐者卢藏用,卢藏用号称文章、书法、音乐、围棋四绝,早年隐居终南山,后被朝廷征召,为穆宗朝重臣。

郑颢愣了一下,又道:“然则顾兄何以屈为不入流的棋待诏?”

顾师言心想此人说话为何如此无礼?当下直言道:“人各有志,在下嗜棋如命,富贵于我如浮云。”

郑颢冷笑道:“未必,未必。”

“吵什么,你们两个。郑颢你来做什么?”

“慈恩寺有梨园子弟唱戏争胜,热闹得很,请公主移驾观看。”

“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去吧,好些天没出宫门了。”公主欢天喜地道。

顾师言摇头说不去,乌介山萝也摇摇头。公主说一起去一起去,一手一个拖着就走。

马车在长安城平整宽阔的大道上疾驰,顾师言、郑颢、万寿公主、乌介山萝四人同乘这一辆马车。

大唐王朝有胡人习气,男女之间甚是随便,所谓礼教并无什么约束力,男女杂坐,携手同游是司空见惯之事。只是马车中有人欢喜有人愁,校书郎郑颢阴沉着白脸,只与公主一人说话,对顾师言是完全不理睬,其实心里颇为忌惮顾师言,生怕公主喜欢上他,郑颢虽然自问才貌远胜顾师言,且官居三品,与顾师言不入流的九品棋待诏不可同日而语,但公主年幼无知,错爱了也说不准,就看她这么个跳泼泼的人要学围棋就不是个好兆头。

慈恩寺一盏茶时间便到,寺前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寺前大院搭一高台,台上几个武生打打杀杀翻来翻去演一出《白门楼》,郑颢在公主耳边一一指点,说这是吕布、这是张辽、这是刘备。

顾师言正好陪着乌介山萝,这回鹘少女也许已听得懂汉话,只是不会说,看她微笑、点头,并没有茫然之态。

这时顾师言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暗中窥视他二人,回头看却只见人头济济,有长须碧眼的波斯人、腰别弯刀的吐蕃人、还有吐谷浑人、沙陀人、党项人,当然更多的是汉人,一瞥眼间,见西首石塔下有两个缠头的西域胡人的背影,其中一个正好扭过头来,利眼如鹰,与顾师言目光一碰,迅即回过头去。

顾师言低声问乌介山萝可认得石塔下那两个胡人?乌介山萝回眸看了看,轻轻摇头。

公主突然拍手道:“我知道这寺院后面罗汉堂有一株老梅树,现在肯定开花了,去看看吧。”

四人转到罗汉堂,这里空无一人,执事僧也不见一个,果见小院有一株枝干虬结的老梅树,有二丈余高,万点红梅,冷香幽幽。

正赞叹间,那老梅树忽然剧烈摇颤起来,树上积雪纷纷扬扬落下,雪粉入眼,四人眼睛都给迷了。

朦胧间,老梅树上扑下一团黑影,听得乌介山萝一声惊呼,眨眼被那黑影卷走。

顾师言拨出腰间佩剑,疾步赶上,看清了正是那缠头胡人,这胡人挟着乌介山萝沉肩错步避开顾师言一剑,口里一声唿哨,将乌介山萝直抛而起,顾师言大惊,抬眼看时,却见屋顶兽突处另一胡人长臂一探,接过乌介山萝,身形一闪,转瞬不见了踪影。

院里那胡人身形腾起,也要越墙遁走,顾师言哪里肯舍,长剑疾刺。那胡人身在半空,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弯刀,刀剑相击,“铮”的一声脆响,借力腾身而上,倏然远遁。

顾师言虽学过剑术,但轻身功夫却是未曾习练过,只有眼睁睁看着乌介山萝被人掳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只是转眼间的事,公主跑过来带着哭腔道:“怎么回事呀!他们抓乌介山萝做什么呀?”

郑颢也吓得脸煞白,一个劲地说“真该死真该死,忘了带侍卫来。”

顾师言还剑入鞘,道:“先送公主回宫,我要立即找到乌介山萝的哥哥,他们应该知道这两个胡人的来历。”

乌介山萝在慈恩寺被人掳走之事惊动了宣宗,宣宗震怒,急令京兆尹会同九门提督全力缉拿那两个胡人,务必寻回乌介山萝。

乌介山萝的两个哥哥闻讯急急赶到,都是四十来岁的大胡子,环眼竖眉,相貌狞恶,一个叫温莫斯,一个叫那颉啜,是孪生兄弟,投奔大唐后宣宗封他二人为左、右金吾大将军。

那温莫斯暴跳如雷,口里哇哇大叫。

鸿胪卿张贾翻译说温莫斯在骂一个名叫逸隐啜的人。逸隐啜是回鹘宰相,乌介可汗正是被他杀死的,随后拥立乌介可汗之弟特勒遏捻为可汗,特勒遏捻其实是逸隐啜的傀儡。

顾师言问:“逸隐啜何以要遣人掳走乌介山萝?”

那颉啜比较冷静,汉话也说得流利,道:“山萝是父王的掌心宝,因容色美丽,人称‘西宁之珠’,美名远传至吐蕃,吐蕃自达磨赞普归天后朝中大乱,洛门川讨击使论恐热起兵夺权,自称首相,此人生性残忍,老而好色,去年遣使致意我父王,意欲迎娶山萝,父王当然不允,论恐热怀恨在心,便收买逸隐啜这狗贼害死了我父王。论恐热立誓要得到山萝,威胁逸隐啜若不尽快献上山萝,就不会发兵助其立国,逸隐啜怕我兄弟借唐兵讨逆,因此一路追杀,随我兄妹三人突围而出的三百铁骑至玉门关只剩下三十七骑,直到进入长安,我等才松了口气,实在未料到这厮还不死心,竟然敢来这里掳走山萝。”

顾师言道:“如此说逸隐啜要将山萝送去吐蕃了,我们严守西去各要道,定能追回山萝。”

那颉啜道:“正是。”

九门提督遣人来报说黄昏酉时守西城门兵士曾见两辆突厥马车出城。

温莫斯、那颉啜当即率手下三十七骑追去,这三十七骑自万军中溃围而出,九死一生,无一不是以一当百的回鹘勇士,顾师言亦策马相随。

与此同时,九门提督遣使飞报大散关守备严守各要道,不得放任何人马出关。

此时已是初更天气,雪满山野,雪光映射朦胧可辨,众人催马疾行,每过一地便打探那两辆突厥马车的行踪。

四更时分顾师言等人追至一个叫边家村的小镇,见一早起的酒店小厮在店前打扫,便上前询问,回答说一个多时辰前见到两辆马车冒雪夜行,是不是突厥马车看不清楚。

众人大喜,温莫斯叫道:“他们马车不如我们快捷,快追!”

天色渐明,雪也止了,路上车马行人渐多,这里已是韩城地带,韩城守卫说一个时辰前他们还未接到拦截命令时那两辆突厥马车就已出城而去。

顾师言问:“城门不是要寅末卯初才能放行的吗?何以早早放他们出城!”

守城参将道:“他们有安西都护府敕令,说边塞有紧急军情,不敢不放行。”

顾师言道:“安西都护府所属之地早已被西域黠戛斯吞并,你们竟然不知?”

参将不胜惶恐。

对此等糊涂人多说无益,顾师言与温莫斯、那颉啜兄弟及其手下勇士草草吃了一些牛肉果腹,纵马出城。

韩城距前方大散关有一百六十里地,山峦起伏,关中平原至此已是边缘。

这日天色愈发阴沉,彤云密布,朔风凛冽,众人还未行出三十里地,纷纷扬扬的大雪又漫天而下,只得冲风冒雪而行。这一路未见那两辆马车的踪迹,积雪泥泞难行,温莫斯甚是焦躁,骂骂咧咧。

顾师言安慰道:“雪天追踪甚易,大将军不须着急。”

正这时,听到前边的回鹘勇士叫道:“追上那两辆马车了!”

众人闻声精神大振,纷纷拔刀,呼啸而上。

只见那两辆突厥马车一动不动地停在一座祠堂前,四无人迹,那两辆马车也是有车无马,无声无息。

众人将马车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回鹘勇士打个呼哨,纵马如风,从马车旁掠过,只见刀光一闪,两辆马车遮窗的牛毛毡从中断裂,坠落雪地。

马车里空无一人。

温莫斯兄弟面面相觑,都没了主意。

顾师言道:“贼人已弃车乘马奔逃,但他们挟持着山萝,行动也不甚便,我等分成两路,那颉啜领二十人就在这附近搜索,余下者随温莫斯和我前往大散关,只要他们未出关,就不怕追不回山萝。”

温莫斯连连称是,立即挥刀喝令,这些回鹘勇士训练有素,迅即分成二队,一队驻留原地,另一队随温莫斯、顾师言往大散关疾驰而去。

午后,大散关远远在望。此一路未发现任何可疑踪迹,顾师言心里隐隐感到不妙。

大散关守备已得知讯息,早布下重兵四下把守,对顾师言拍胸脯保证说决没放任何可疑人等出关。

守备还引顾师言和温莫斯二人指点关前山川形胜,此关是终南山西向的尽处,又是陇首东起的开头,清、姜诸河萦绕其间,山势雄奇险峻,进可攻,退可守,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顾师言问:“是否另有小道进出此关?”

守备道:“若是强行翻越秦岭,那当然也能绕过此关,但莫说是这大雪天,即便是秋日登高之时要翻越秦岭出塞,也需凭借绳索攀援,如此天气绝无可能。”

有军士来报,关外有一伙西蜀客商要求入关。

守备还未答话,那温莫斯大叫道:“快让他们进来,或许可以问到些情况。”

这伙西蜀客商是出塞与沙陀国做丝绸买卖的,结伙而行,有二百人之众。守备亲自上前询问,为首那胖商人满口蜀地方言,却是语出惊人,说就在关下十里地,一辆突厥马车与他们马队交错而过,很多客商都看到那突厥马车里有一女子在掩面哭泣。

守备大惊失色,连道“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作者感言

贼道三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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