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癞姑同了易、李二人,路过妙相峦前,觉出山脉灵秀,林壑幽深。和二人分手以后,估量为二人等接应,为时尚早。反正无事,欲往左近游览,就便访查有无异人在彼居住。刚转归途,行没多远,忽觉景物愈妙,好似适未见过,这时方始逐渐出现。天色清明,四山又无云雾。定睛细一查看,前面有一极整洁清幽的山径徐徐现出,分明先有法力禁制隐蔽山形,现始撤去,但又不带一丝邪气。料是相识之人有心要见,开路接引。癞姑方想喝问:“哪位道友弄此玄虚,何不出见?”语声才住,便听对面一个少女口音答道:“癞姊姊,你想不到在这里遇见我们吧?并非闹什么玄虚,因后面这一带山形隐藏变易,不是原形,并还有好几层埋伏,今日才是撤禁的头一天,有好些手脚。因我急于和你相见,先把你来路一带禁法撤去,所以你生了疑心。请稍等一会儿,我们便出来了。”
癞姑先听口音甚熟,忙运法眼查看,却不见人。那语声似由对面崖上传来,等听到末两句,才听出是方、元二人,不禁喜出望外,料知人隔还远。想起最后一次分手时节,正有许多妖邪向他二人寻仇,自己和眇姑还曾助他们一臂,由此失踪。屡向正邪各派访查,并未受害,只无人知道他们下落,不想会在此不期而遇。癞姑看此情景,分明仇人厉害,来此隐伏,不特地方隐秘,防备极严,并连山形也都变易。但照二人平日情形,并无这等法力。并且他们的仇敌正是红发老祖师徒,便是苦苦寻仇的那些妖邪,也都由姚开江、洪长豹等妖人勾引而来。因未占到上风,又欺二人无甚有力师友,以致妖邪越多,仇也越深,不可开交。如是避仇,这里与红木岭仇人的巢穴邻近,理应知道,怎又在此居住?好生奇怪。
因二人前世为患难同道之交,借体还生时偏巧又是兄妹,二人所借躯壳本质为好,并且卫氏兄妹也经佛法度化,仍向原来父母转劫投生,所以索性改了兄妹称谓,即以此身修道,不复再作别的打算。元皓所借躯壳,恰是女身,人本来生得比方瑛活泼,这一转成少女,愈发天真。癞姑比较和她最好,一听出口音便接口喜应道:“是小妹么?这些年来,想煞我哩!这些禁制撤起来也颇费事,却难我不倒。你把方向说出,我冲进去如何?你方大哥呢?”元皓忙应道:“那万使不得,暂时许还要用它,你如冲破,我们没法复原。哥哥正在那里移动禁制,没法说话。你便进来也说不上几句话,便须和我们同走,没工夫到里面去。等一会儿吧,这就快了。”癞姑料有原因,二人要自己同行,事前必定有人指教,也许敌忾同仇都不一定。此女天真,恐因好友重逢,喜极忘形,无心中泄露了机密,岂不误事?笑答:“既然如此,我等好了。这里密迩仇敌,你把前面山形现出,不怕被妖人看破么?”元皓笑答:“无妨。这只为引你前来,不特路已缩短了些,你一走过便相继复原隐蔽,回看来路就知道了。不过见面再说,谨慎些好。”
癞姑回顾,果然来路已非原景,移形、缩地二法同时并用,自己被她引来竟未觉察。就说一时疏忽,只顾前行,不曾留意,而这等法力,也着实惊人了。方寻思问,又听元皓笑道:“姊姊你想什么?你当是我二人本身法力做到的么?果然如此,又不怕人了。”癞姑忍不住道:“你两兄妹在哪里呢,怎看得见我?”元皓答道:“我们离你站处只有百十里,不过中间隔有一座危崖,一道横岭,所以姊姊法眼也被遮住了。”癞姑听他二人远在百里以外,中隔危崖大岭,自己行动神情宛如对面目睹,愈发惊佩不置。正想赞美几句,忽又听元皓笑道:“哥哥停当了,你快来看,癞姊姊还是那个丑八怪的样子。”癞姑笑骂道:“我是丑八怪,你是美人好看,我给你找个婆家如何?”随听方瑛喝道:“癞姊姊久别重逢,妹子怎地出言侮慢?时已不早,还不快去,大家见面,岂不好些?还看什么?”癞姑闻言,才知元皓持有隔远照形之宝,所以举动形态皆被看去。方欲还言嘲笑,面前倏地烟岚杂沓,光影散乱,峰峦林木,幻灯一般一起变灭,连闪了几十下,忽然停住,面前顿换了一片境地,景物越发清丽。还未及细看,跟着一片青光飞堕,出现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正是方瑛、元皓借体重生的卫家两小兄妹。癞姑笑道:“你两个见了我来,不即出见,只管卖弄花样作甚?”方瑛答道:“姊姊面前怎敢卖弄?说来话长。此时必须随姊姊往红木岭去。这里有小弟初学道时所遇那位仙师来的手示,姊姊一看自知,我们路上有空再谈。荒居就在前面危崖之上,中隔高林和一片湖水,景还不恶,且等回来再请姊姊光降吧。”
说时,癞姑已把那仙人手示接过。那手示非帛非绢,也不是纸,白如霜雪,细滑柔韧,光洁异常,生平未见,不知何物所制。上写:“瑛、皓难期已满。汝旧友癞姑因师命已转投峨眉门下。现在同门师姊得罪红发老怪,奉齐道友之命,前往负荆,但知定数难回,必起争杀,命癞姑随后接应,当于本日到达。可在午初将我所设禁制如法转动,略见真景,引她趁闲游览。一入禁地,再用缩地、移形二法撤禁相见,不必在外等候。方、元二人可速同往,由癞姑用缩地移行法,由谷口外入地,越过妙相峦,暗入天狗坪阵地。阵中大小石峰、石笋分立如林,到处有妖人防守,到后务须慎秘。先用天府晶镜,照见上面隐僻偏远无人之处,耐心候到妖徒演习阵法,风雷大作之际,裂地上升,以防觉察。再绕阵左僻处隐身,空越过去。阵中石峰俱都象形,七九为丛,数目不同,各有呼应。阵法未发动前,只留神避开爪牙相向的一面,便不致触动埋伏。到了红木岭,暗中窥伺,从心所欲,相机接应。”另外并把阵中几处阵地,出时如何抵御等情,逐一开示。
癞姑看完,因时辰将到,恐错过妖徒演阵时机,立即约同起身。当手示未看完时,方、元二人已在行法,四外山石林泉,重又明灭变幻。等到看完说走,癞姑一看,已然回到适与易、李二人分手之处不远。当地景物仍和前见一样,除觉泉石清幽而外,也未见有过分灵秀之处。当即寻一僻地,入土飞行,到了地底,方始互问别况。癞姑才知二人所居,地名碧云塘,四山环抱,一湖深藏,境绝幽深,与红发老祖所居红木岭天狗坪东西遥对,为南疆两处最灵奇之境。因地太幽僻,非由空中正对下面经过,不能看出。四外大都是浑成危崖,内外隔绝,宛然另一世界。更无可供人居的洞穴,所以自古未有人居。只传授元皓道法的那位散仙,曾经到过。散仙以法力削崖凿壁,在危崖腰上兴建成一座洞府,又把全境加了许多布置,越发成了仙境,住了百年,方始离去。地名也是散仙所取,一直多年均在仙法禁闭之中,便由上空飞过,也难看出来了。
前些年,方、元二人吃诸妖邪寻仇,追迫太急,眼看危机四伏,迟早无幸。那散仙忽然飞来,说是妖邪势盛,二人虽有一二道友相助,但是强敌太多,防不胜防,久了仍为所算,其势又不能代二人全数消灭。何况所居相隔太远,本身又有好些要事不能离开,特意抽空来此,将二人引往旧居,令其暂避,勤修道法,以待时机。散仙除将当地环崖二百余里以内,用极大法力禁制隐蔽外,又赐了方瑛两件法宝,方始飞去。红木岭仇敌相隔虽近,因当地在多少年前便经仙法隐蔽,外观只癞姑适才所经之地,看去景物山水似乎灵秀,与别处南疆蛮区不同,真要穷幽探胜,走到尽头,只是乱山杂沓,绵延起伏,水恶山穷,寸草不生,任谁到此,也索然兴尽而返。二人又谨守仙示,一步不出,所以红发师徒毫无知觉。
癞姑等三人由地底飞驶,到了天狗坪下面,看准上升之地,且谈且等。待了一会儿,正好易、李二人在上面隐形通过,到了红木岭下,一现身,表面上众妖人好似各自来往,不曾理会,实则阵中已是大乱。几个主持阵法的妖人又惊又忿,断定敌人不问与乃师翻脸与否,必还要由阵中通行退出,不等号令,便将阵法催动,倒转门户方向,诱令入伏。妖人做梦也没想到,地底还有三个能者。
上面风雷一动,三人立即乘机裂土而出。匆匆行法,平了出口,便照仙示,穿阵而过,容容易易便到了红木岭下。见易、李二人正在下面通名求见,守亭妖人全不理睬。本来由下到上,设有金刀之禁,不能通过。三人因得仙人指教,癞姑师传隐身之法又功力甚深,十分神妙,容容易易便由侧面绕行上去,因未停立,所以易、李二人均未看出。三人暗入大殿探看,正值雷、秦二妖徒在彼密商,待施毒计,诱激乃师残害来人;并还勾引外邪埋伏在妙相峦山口外面,必欲杀死二人,与峨眉结仇而后快。三人听出今日之事决无善罢,依了元皓,当时便要和妖徒作个恶剧。癞姑因师命先礼后兵,不敢违背。意欲仍令对方发难,只先告知易、李二人不必过于自卑,可径直赴殿前,传声求见,把敌人主脑引出,看是如何,再相机应付。哪知三人在上面现形,打手势,二人只是摇头不允。癞姑暗想:“对方多不好,总算师父一辈,便少受屈辱无妨。易、李二人明知不行,仍欲把礼尽到,这样把理占足,异日无论对谁,均有话说。妖徒立意屈辱,不为通报,红发老怪深居洞内,正在入定,反正还得些时才出,何不乘此闲空,去往他洞内窥探虚实?”便把方、元二人一拉,同往神宫走进。三人固是胆大包身,行险如夷。凑巧红发老祖也实自恃,大意一些。以前为防妖尸与七指神魔暗算,神宫内外设有极厉害的埋伏禁制。自从天狗坪设下魔阵以后,不欲门下妖徒看己有怯敌行径,便将神宫埋伏撤去。除洞口金门外立有两名手持金戈的侍卫妖人外,只是后层洞门,因值入定紧闭。故三人也没费甚事,便到洞口。见里面洞室既高大宏深,房数又多,一切陈设用具,俱是金珠美玉之类,到处金碧辉煌,光耀如昼,端的豪华富丽,远胜帝王之居。三人暗笑:“毕竟是左道旁门。峨眉仙府何尝不是富丽堂皇,但是霞光潋滟,气象万千。哪似这里尽是金银珠玉堆砌,俗不可耐。”又见洞室千间,人却极少。连深入了好几进,只每进通路正门有一执戈侍卫侍立,不言不动,宛如石像一般,看着好笑。余室空设卧榻,俱无人居。
最后走到一处,见有两扇金门紧闭,方、元二人商量进去。癞姑细看门上银钉,暗合九宫、五行之秘,隐有红光浮泛。一想不妥,如要入内,势必破门而进。红发老祖并非好惹,此时在内入定,门尚紧闭,岂能无备?尤其外面如此空虚,内里根本重地,深入虎穴,终须谨慎,何况还有接应易、李二人的重任。凡事适可而止,得意不宜再往。便把二人拦住,退了出来。因想老怪物还未出见,何不把这全洞仔细查看一回,以为反目成仇后,再来除他之计。三人便不由原路退出,走向别室,绕到中进。猛瞥见右侧一间大室,门外邪雾迷漫,光焰如血。门前二人侍卫面貌分外狞恶,情知有异。试走近了一看,原来正是全阵法台所在,好生惊喜,正欲走近查看,忽听易静由外传声,与妖徒争论,词锋甚利。话还未完,便见法台后面石壁忽裂,走出一个红发老祖,满面怒容。到了台上,拔起当中一面小幡,上下左右一阵招展,立时全台妖幡一齐自行移动,血光腾涌,阴风四起,气象甚是愁惨。三人知道厉害,算计此台乃全阵中枢,与后洞通连。红发老祖已闻易静传声讥刺,定必出见。妖法十分厉害,身未走近,只在门外遥为窥探,便觉阴冷之气逼人。虽说不怕,到底不到翻脸时候,何苦授人口舌?万一被他走出识破,或为妖法所阻,急切间不能走出,岂不误事?想到这里,不敢冒昧。刚往侧一闪,待要走出,便见红发老祖将幡插向原处,面带得意之色,飞身走出。如非识得前后方向,闪躲得快,纵不致撞个迎面,人在丈许以内,也难保不被他警觉了。
三人没想到对方出得这么快,倒被吓了一跳,忙屏气息,静立于侧,等对方出去再走。红发老祖虽然修道多年,到底出身山人,不脱粗豪气息。一听宫外来人说话刺耳,心中有气,不特未留意到别处,竟连法台外面门户均未行法封锁。只把袍袖一展,一道红光一闪,便往外飞去。三人等他走后,本要走出,二次走过门外,癞姑忽在无心中看出内里阵法虽已发动,门户却未封禁,可以隐身从容走入。暗忖:“魔阵中枢设在洞内,如非无心走来发现,怎得知道?法台不破,敌人随心运用,变化无穷,来人找不到中枢要地,休说破阵艰难,连出阵也非容易。适在阵中查看,石峰千百,七九为丛,互相呼应,可分可合,看去变化极多。自己从小投师,便得爱怜,出门总承师携带同行,极少离开,经历既多,又常听师父指点解说各异派妖阵邪法,竟会不知此阵来历名称,厉害可想,无意中探得机密,真乃幸事。难得老怪只顾开禁出去,忘了复原,门户洞开,一无禁阻,正好下手。此时出去接应易、李二人,在旁暗中戒备,老怪能够临时悔悟,不为妖徒所惑,自是绝妙。一旦翻脸,便抢先暗入。那时如将台上主幡毁去,那阵法至少也要减却它一半妙用,脱身岂不就易了?”主意想好,便没走进,到了洞外,和方、元二人偷偷一说。元皓笑道:“无须。我们各有一件法宝,名为六甲分光轮,专破妖焰魔火。照仙示所说,出阵决可无阻,何必还费这事?”癞姑道:“我岂不知决能出阵,但能省点心力,却给老怪添烦,不是好么?”说时,忽听妖徒在台上传话,令易、李二人听候召见,语声甚傲,随往殿前窥探,因红发老祖不比众妖徒好欺,恐被识破,没敢直入大殿,隐身殿门外钟架后面偷听。听出对方受人蛊惑,与本门为仇,主意已决,任是易、李二人如何委屈,也不可免,心中自是有气。听完奸谋,等了一阵,无甚意思。见众妖人纷来殿中参谒,领受机宜,阵法已然变动,守阵妖人来去颇繁,所有能者多半派出,直以全力施为,必欲置来人于死地而后快。三人暗骂:“无知妖孽,少时便叫你们知道厉害。”
正寻思间,忽见两个妖人飞入殿内,匆匆说了几句,重又走出。三人认出是姚开江、洪长豹的妖魂。昔年曾与对敌,知他们和各派妖人来往最密。红发老祖今与正派为仇,更是受了这为首诸妖徒的日常怂恿离间所致。二妖人一个在戴家场为怪叫花凌浑伤了元气,仅得保住残躯,大约新近才经乃师苦心祭炼,略微复原,不然终日神魂颠倒,宛如废人;一个吃绿袍老祖用妖法斩成粉碎,只剩生魂逃回,看去形体尚未凝固。二妖俱遭惨祸,依然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癞姑等三人本就觉这二妖人可杀而不可留。方、元二人又加想到前生的杀身大仇,急于乘机报复,便要追往查看二妖人所伏阵地,以便少时下手。癞姑想:“对方有心屈辱来人,召见还须些时,反正无事,二妖人也实可恶,正好助方、元二人报那前仇。”立即应诺,一同尾随下去。二妖人在红发门下本来居长,法力也高。无如一个元神受了重创,一个躯体已失,山人中找不到好庐舍,又不愿借用汉人形体,正在修炼神魂,等候机遇。法宝又多半失去,法力也迥非昔比。平日演习阵法,不是正经临敌之时,红发老祖因他们是长徒,不欲使其伤心,依然令与雷抓子、秦玠诸人并列。今日强敌当前,自然觉着二人难胜重任;雷、秦诸妖徒又极忌刻,向师力说二人法力不济,恐有失误,必须调开。红发老祖耳软,便即把二人召来,令其移往后方无关大局之处把守,把原有阵中要地,让与法力较高的同门。二妖徒全都心雄好胜,自觉无颜,又是伤心,又是怨恨,失势已久,不敢违逆师命,匆匆交代,去往后阵。忿恨之余,无心中谈到当日之事,恰被三人赶来,把山口外所伏教外妖邪以及那些机密全都听去。
三人知道此时若报仇,将引起敌人警觉,出阵更是艰难。忙退下来,到了无人之处。癞姑道:“我原说呢,阵中妖法甚是恶毒,不似平日所闻老怪行径,原来竟有鸠盘婆老妖孽的妖幡法宝在内,并还藏有本身教中的厉害邪法,把好几种妖阵设在一起,感化相生。怪不得看去那么恶毒阴险,连阵名都不知晓。照此情形,恐连易师姊两世修为,见多识广,也未必能全看出。别的妖阵中枢法台多在中央,此阵法台,却深藏洞内,变化神速玄妙,一经入伏,发动阵法,休想脱出。我们三人如非得那前辈仙长指示,嘱令按时早来,无心中潜入洞中窥见法台要地,出阵以前先做手脚,只恐我五人合力,枉有好些奇珍异宝,也难脱身呢。”元皓笑道:“姊姊说得极是。我适才还想那位前辈仙师既令我们照书行事,末了又有从心所欲,相机接应之言,觉着奇怪,原来指此而言。这一来我们大可放心大胆,想到就做好了。”方瑛道:“话虽如此,身在虎穴,妖阵如此厉害,还是谨慎些好。”癞姑道:“我听说妖尸神通变化,厉害非常。此阵为他而设,我们竟能随意出入,不太容易了么?以此来论,老怪势出不已,设此妖阵,一切多是借用,并非好行凶恶,本门师长欲为保全,必有可恕之道。否则视此妖邪行径,纵有白、朱二老情面,也早诛戮了。我们少时到了洞内,如全给他毁去,鸠盘婆不答应老怪尚在其次,异日妖尸来犯,如何抵御?还须给他留些后手,不能尽去呢。”
二人方点头应是,忽见妖徒由殿中走出,站向台口似要发话,却先和台前二亭侍卫耳语,知又闹鬼,忙同飞身赶去。三人才一落地,妖徒便传易、李二人进见,说完面带骄矜之色,朝两亭侍卫微笑示意,反身回走,癞姑料又令侍卫折辱来人,便赌气把守亭妖人禁制,不能言动。易、李二人也已走了上来。癞姑略现身形,扮了一个鬼脸,便率方、元二人尾随在后,暗中戒备,一直隐伏殿外。俟到双方破裂,易、李二人用兜率宝伞脱身遁走,众妖纷纷追去。知易、李二人有法宝、飞剑护身,至多被困,决无妨害,便不随往,径往神宫内飞去。三人才到中进,便见红发老祖飞了回来,恐被觉察,忙即避入别室。方想事情也许要糟,老怪回洞必往法台行法,当着他面,怎能下手?正悔适才疏忽,只顾偷看双方争论变脸,晚到一步,以致下手艰难。忽见红发老祖并未去往法台,急匆匆照直往后洞飞去,一晃便已闪过。
三人见他行径可疑,尾随进去一看,后洞金门忽然开启,遥望门内,有二童守侍,拜伏在地。红发老祖已然飞进,金门重又闭合,更无动静。三人见当临敌之际,敌人忽然退回后洞不出,越觉可疑。因前见敌人曾由法台后现身,裂壁而出,以为是由后洞走向法台,忙又回转,欲往法台探看。猛瞥红光一闪,忙即回顾,只见一片红光拥着一个老妖人,身佩宝囊,由当中通路飞行,往洞外驶去,相貌与先进后洞的敌人生得一般无二,只是矮小了许多。三人这才悟出,是敌人的元神化身。来人只是两个后辈,竟以全力相加,好生不解。敌人已走,洞中空虚,正好下手。到了法台门外,先把守门二妖人禁制,不令出声行动,然后试探着走进门去。那法台乃是全阵总图中枢运用之地,命脉所在,几件向人借来的法宝和那主幡多在台上。红发老祖本为对付妖尸而设,当日也是大意,没想到来人不止两个,另有能手隐身暗入根本重地。又看出易、李二人法宝、飞剑神奇,如不运用玄功变化,便将全阵发动也难收功。又想:“所设阵法共是九层,层层相生,可分可合,具有无穷妙用。似此后进小辈,自己还有玄功变化,只要到阵中主台,把头两层阵法妙用发挥,必可成擒。最主要的还是那护身法宝、飞剑,休看适才易、李二人通行全阵,乃是一时侥幸混入。自己亲身施为,稍加变化,决识不透,无须把九层阵法一齐发动。”所以没留意到洞内阵图重地。而癞姑等三人不知底细,所听山人之言语焉不详,认定洞中法台是全阵枢纽,还当是无心奇遇,立意破那妖幡。没有想到阵中另设有八座主台,只要乘隙隐身冲到台上,将现搬用的一座台上主幡破去,妖阵威力便可减去多半。等到敌人发觉,另将下余六座妖阵连环发动,人已脱身遁出阵去了。这一来却闹了个损人不利己。如非癞姑心存忠厚,又不愿为妖尸减去强敌,法宝还保留了几件,不曾毁灭,不等四九大劫到来,红发老祖已无幸理。这且不提。
癞姑等三人到了里面一看,只见洞内光线昏茫,冷风袭人,气象阴森,十分愁惨。法台上大小幡幢,共有四五十面,幡色深黑,上绘许多白骨骷髅。每幡上面各有一个相貌狰狞,色如死灰,凶睛暴露,直泛绿光,满口白牙上下森列,似要攫人而噬的死人头骨。当中更有大小九个骷髅头骨,临空浮沉,于阴风邪雾之中时隐时现。下面一个五尺方圆的大圆盆,内盛鲜血。那九个骷髅只要由隐而现,盆中鲜血立化血光,蓬勃而起,将全台罩住,四壁立被映成了暗赤颜色,奇腥刺鼻。似这样隐现明灭,变幻不止,除人头骷髅形相异常惨厉凶恶外,也无甚别的异处。可是三人那么高法力,置身其中,竟是头晕神昏,心摇目眩,身上直打寒噤,由不得汗毛皆立。知道不妙,忙运玄功,各自镇摄心神。癞姑又将屠龙师太所传佛光放起,护住三人全身,见已无害,这才上台破那主幡。
三人俱都行家,法台乃全阵枢纽,虽能于弹指之间变换阵法,发挥阵中妙用,威力至大,但本身全仗行法人主持守护;譬之极精良的杀敌利器,放置地上,无人运用,门户又忘了封禁,效力已失。尽管那些法器妖幡俱有鬼魂凭附,通灵神异,但系借用之物,威力已差得多;而三人护身佛光又是百邪不侵,无能为害,法力又高。于是容容易易便将台上三面最主要的妖幡毁去。三人因知这类妖幡多与主人灵感相通,一有人破去,对方立即警觉。阵中尚有二人被困,事机贵速,不敢停留。见台上腥风邪雾随即迸散,三面主幡已化乌有,立即隐形飞出。照着仙示和姚、洪二妖徒所说密语,相互参考,寻到较易冲进的门户,有方、元二人的宝网护身,直入阵内。
三人先并不知易、李二人所在,外观只是一片迷茫,以为和先前一样,主幡已破,料无甚惊人阻力,只认清门户入内,便可少去阻碍,将人寻到。及至进阵一看,全阵已成血海,深悔适才不能当机立断,将全法台毁去,以致妖阵仍有如此厉害。事已至此,只好率方、元二人各自发挥六甲分光轮,冲破千寻血浪,无限妖光,姑试往前冲去。这时,双方斗法正急,阵中妖法已全发动,四面俱是鬼哭神号,异声大作。易、李二人的宝光、剑光又吃浓密的血光遮住,本难发现。事有凑巧,三人前行之处与双方相持之处,正是相对,隔得又近,恰好无心撞上。癞姑机智,既恐妖阵厉害,茫茫血海,无处寻找易、李二人踪迹;又恐所破主幡感应强敌,突然跟踪赶来,彼暗我明,容易受害;又知阵中步步为伏,无穷变化。所以进不多远,更令方、元二人前进不可太急,务须审慎,把各人所有法宝全数准备停当,似防万一变生仓猝,敌人暗下毒手,六甲分光轮不能抵御时,好有一个接替。方、元二人方说不会,癞姑道:“你两兄妹知道什么。自来骄敌必败,我见多了。此阵乃红发、鸠盘两个老怪物的精力合璧,妖法何等厉害。此主只能在血海中开路冲行,并不能破它。入阵不远,所择门户又极恰当。如今敌人尚未遇到一个,就可大意的么?”
二人也觉言之有理,方要应对,忽见分光轮飞光电旋之处,前面血光滚滚涌来,却又无甚过分阻力。青光飞扬上去,又向四外冲散,觉着奇怪。未及开口,癞姑已看出有异,心疑前面有人,忙令二人把分光轮上宝光缩短,缓缓前行。又进二三十丈,前面血浪越发汹涌。再行丈许,便听红发老祖喝骂之声。料知敌我已在相持,心中大喜,悄嘱二人觑准方向,冷不防猛冲上去。红发老祖一心擒捉敌人,因那妖幡并非自己祭炼,中央法台恰与这三幡不连,被人毁去,毫未警觉。才听对方有人回答,便见青光若虹,飞芒电驭,疾驶而来,认出了此宝来历;又听主幡被毁,又惊又急。见敌已逃,忙着回洞查看,自然无心追赶。癞姑等三人也真神速,口中说话,手中施为,才一照面,便将人救出阵去,隐形遁走,临走还使敌人受了一点小挫。
易、李二人听完经过,赞佩不置。事已交代,如不再与敌人计较,本可听其自往峨眉寻仇,或是日后遇上,再作计较,暂时舍之而去。无如英琼这口紫郢剑,乃本门镇山之宝,必须夺回。又以师父仙书所示,此事不能算了。还有妖徒所召来的一些妖人,俱是奉命诛戮,遇上时不得轻纵之人。如往夺剑,无论明暗,均非易与,同门中并有数人为此遭劫。欲追,结仇固然更深,还伤好些自己人;欲罢,势又不许。端的进退两难,想不出甚两全之法。英琼偏又愁急宝剑,到后听完前事,立即运用玄功,想将剑收回。接连几次,那剑似被绝大神力吸住,挣脱不得。易静、癞姑均和英琼亲厚逾常,见她愁急,再三劝慰说:“老怪岂不知本门宝剑,外人难于使用?侥幸夺去,自必时刻留心防守。你越心急收回,他把持越紧。只能欲取姑与,或是从缓,或再与他对敌之时,骤出不意,突以全力收回,方可得手。此是不特无效,转使惊疑,易生他变,最好暂且放开。此时祖师遗传镇山之宝,现落敌手,凡我同门,谁能坐视?不过事戒轻率,谋定后动,大家从长计议,想好主意,再作道理不迟。”英琼无法,只得怏怏而止。
妖阵凶险,敌人势盛,又勾引了好些教外妖邪,凭这宾主五人决难取胜。但又恐累同门,不肯用法牌传音告急。众人商量了一阵,仍无结果。最后癞姑忿道:“老怪无耻,听他口气妄自尊大,却强抢后辈的宝剑。深悔适才没将他由鸠盘老虔婆那里借来装点门面的几件法宝全毁了去,容他猖狂,真是可惜!我想他借来之物,定必贵重。好在他那妖宫虚实已得,轻车熟路。我们与他明斗,众寡相殊。不如由我们用地行法直入妖宫,乘隙将几件法宝盗来和他换,老怪借人之物不能失落,必允无疑。你们以为如何?”易静道:“你也太把老怪小看了。先前得手,原是老怪骄狂自恃,不曾防备,师妹和方、元二位骤出不意,加以凑巧,方始得手。行险侥幸,已是可一而不可再。何况老怪失了妖幡,何等悔恨痛惜,最后戒备,自在意中。又知我们能由地底飞行,空有妖阵,全无阻隔,势必加紧防范。弄巧还要将计就计,暗设陷阱,诱人上套。如何去得?”癞姑道:“这也不好,那也顾忌,莫非罢了不成?我也明知众同门一来,虽不免于有人受伤,但决占上风无疑。事又成了定数,难于避免。所以此时进退两难,总想自己的事,何必连累别人?师父又曾说过,当接到法牌传音时,自家度德量力,不可冒失前来,尽管定数,也未始不想保全。我们既知此事上体师心,下顾同门义气,何妨姑作人定胜天之想?万一此行将剑盗回,或是盗得他的法宝与他对换,免去诸同门一劫,岂不是好?至于老怪陷阱周密一节,我也料到。我想成功与否,自是难料,失陷或者不会,还是由我趁热一行。也许老怪见我们刚才逃败,未必如此大胆回头得这么快,又来一回。若能天从人愿,岂不是好!”
易静原知癞姑法力不在己下,有的法术还具专长,非己所及。此行纵不成功,失陷尚不至于。笑答:“师妹,去是可去,只恐徒劳罢了。现为保全在劫同门,姑且一试。老怪师徒狠毒,万一事有意外,可速传音告急,不可自误。”癞姑随口应了。方、元二人也要随往。癞姑道:“这回再往,十九无功,事更艰难凶险,人多反而误事。你两个不要同去吧。”二人便把宝网和六甲分光轮取出递过。英琼想起宝珠有用,也要交癞姑带去防身。癞姑笑道:“谢谢你三人好心。我有佛光护身,自信老怪尚莫奈我何。宝网用不着。我本佛门弟子,牟尼珠与易师姊自炼七宝不同,虽可借用,但是琼妹飞剑已失,此宝可以防身,外人多厉害也夺不去。目前老怪师徒仇深恨重,又非寻常无用妖人,万一寻上门来,你们人少势孤,此宝大有用处,我却有无皆可。只将分光轮借一柄与我带去足矣。”说罢,将轮要过。三人还要劝说,癞姑道:“我去去就来。”大头一晃,无影无踪。
易静说:“癞师妹不特法力高强,人更心慈义气,机智绝伦。没眼力的人只看她相貌丑怪,行动滑稽,实则一身仙骨,灵秀清奇,迥异恒流。本门中这等人物真还不多哩。”英琼道:“那日我听齐霞姊说,师父对她十分期许,说是异日成就远大。今日二次妖宫行险,我想不会有什么差池吧?”易静道:“琼妹怎地胆小?休说是她,凡这次奉命下山的许多同门,决无一个中道夭折的。便是这次该遭劫的几位同门,也不能为妖法所害,至多受一次重伤,并非无救,何况她呢。”
方、元二人前生俱好酒量,自来崖洞隐居,见当地花果甚多,四时不断,湖中盛产菱、藕、茭、茨之类,闲中无事,酿得好几坛美酒。癞姑走后,元皓各取了些,连同自制的松干、笋脯,一齐端出款客。笑道:“山居清苦,烟火久疏,愧无兼味。只此几种薄酒野莱,请二位姊姊略微饮用解闷吧。”说罢,给二人将酒斟上,匆匆跑去,又取了些现摘的鲜果跑来。英琼虽为失剑愁烦,见二人忙进忙出,甚是亲切,元皓更是稚气可掬,天真可爱。虽知二人一半为免自己愁思,有心做作,也不由得破颜一笑。易静笑道:“主人如此情重,我们当客的于心何安?不必多费事了。”元皓道:“我兄妹二人,因是无师之学,前生便受许多苦楚,劫后偷生,仍是畏人。所学又杂,至今无一成就,过去除癞姑外,连个可共交往的同道之友都没,休说是共患难休戚了。好容易故友重逢,又承二位姊姊宠临下交,方想日后仍仗大力援引,得随三位姊姊之后,列入峨眉门下,怎有主客之分,说起见外的话来?”易静听出二人向往本门,有心结交,知二人根器性行俱是上品,如为引进,师父多半可以允准收录。笑答:“便是同门至友,分居各地,前往访晤,宾主之礼也不可无。以二位道友的根器功力,只要心向本门,妹子等三人自然乐为引进。我料家师也必见许。怎能为此寻常之言,便道有心见外呢。”
方、元二人因那散仙以前别时,曾有“异日欲成仙业,必须投到峨眉门下,始可有望。只是今尚非时,阻碍尚多”等语,一直记在心里。今与癞姑良友重逢,恰又转投到峨眉门下,同行还有两人,更是峨眉门下深得师长钟爱瞩望的高足,自觉有望。不知峨眉选材最苛,教规严肃,门人不敢随便进言。三人中,只癞姑交深,但是新进弟子不知能否为力,心中还拿不定,闻言不禁大喜。再三称谢之余,又听易、李二人谈起本门崇正诛邪好些奇迹,均是闻所未闻,愈发欢欣鼓舞,高兴非常。四人对饮,说笑了些时,又同往湖边游玩全景。
光阴易过,一晃多半日过去。英琼心中有事,想起昨日申初起身往红木岭,今晨寅末脱困来此,中间还有妖人梗阻,迟不召见,以及阵中被困耽延,连去带来,才只七个时辰。癞姑走时,原说不问此剑得手与否,回来均快。按说此番一人前往,直入妖宫,又是去过的熟路,人更机智,法力高强,怎会去了这大半天?不禁重又愁急起来。忍不住问道:“癞师姊久去不归,教人悬念。二位道友,可有甚方法查看么?”方瑛道:“我二人也正为此犯愁。那面宝镜虽能隔山透视,但不能看远。红木岭离此好几百里,决看不见。倒是那位无名前辈仙师当初设伏时,为防万一被甚妖人识破行藏,来此侵害,重山阻隔,事前不能查知,另在湖中设有灵光回影之法,比较查见得远。可惜此法全凭自身法力深浅,以定所视远近。我二人功力有限,即以全力运用,至多也只看到妙相峦左近,崖那边天狗坪阵地一带,便看不见。好在此法愚兄妹已然学会,不妨告诉二位姊姊。易姊姊法力高深,且去一试如何?”易静也早在疑虑,恐怕癞姑轻敌失陷,因说出来徒乱人意,于事无补,正在心中盘算主意。闻言喜道:“此法我曾听家师说过,虽不比佛道两家心光灵瞩、圜中视影来得灵妙,却也是旁门中一种最高的法术。贤兄妹既精此法,可以传授,实是幸事。就是妖宫阻远不能查见,妙相峦一带此时正有不少妖人盘踞,也可以查出一些端倪呢。”说罢,便往回走。英琼见方、元二人来去仍用虹桥飞渡,便问:“一水之隔,何须回回费事?”元皓道:“姊姊不知。我二人自从前生遭劫,受了妖人暗算,已成惊弓之鸟。加以无名仙师别时曾说,湖中禁制,非接引人来一同起身时,来去不可疏忽。如此说法,必有原因,所以宁费点事,不敢大意。适才我觉心动,也许还有警兆要来呢。”说时,已将虹桥过完。
英琼见她收完虹桥,又去望湖行法,湖中烟光云气,重又明灭隐现,所说灵光尚未现出,甚是繁忙,心中愁急不耐。暗忖:“自从初来起,接连数次收剑,不曾收回,料被老怪强行禁住,无法收回。这大半日工夫却未再收。以此剑神妙和近日自己功力而论,无论相隔多远,均可由心运用,收发如意,任何妖法也难阻止,不知怎会被老怪禁住?反正无事,也许此时老怪见我久无动静,忽然松懈,何不再收它一回试试?”想到这里,因料定十九徒劳,也未告知三人,自坐洞前树下大石之上,暗以全力施为,默运玄功,照着本门收剑心法,猛力往回一收。觉着那剑只略受留滞,便即脱了禁制往回飞来,并且和平日运用一般灵活轻快,知已脱出敌人掌握,行即飞到。当时喜出望外,惟恐途中又遇甚阻截,只顾全神贯注在收剑上面,加紧运用,仍未顾到告知三人,正觉剑快飞到,忽听方、元二人同声失惊道:“有人破法!似有一件厉害法宝,破禁欲入,来势不善,二位姊姊快些准备!”同时水面上云气烟光重又涌现,眼看布满全湖。方、元二人面上立现惊慌之色。易静闻言,好生骇异,一面忙取宝戒备,赶往二人注目之处一看,瞥见湖心澄波,现出亩许大小一面圆镜,全景毕现其中。靠来路山崖一面,现出大片青霞,将崖上下一齐挡住。外有一道紫虹,势绝猛烈,正往青霞上冲荡,似要突围欲入。急得方、元二人同声说道:“外层禁制,必破无疑。敌人是甚法宝,如此厉害?”二人言还未了,易静已看出那紫虹乃英琼的紫郢仙剑,不禁惊喜交集。见方、元二人正以全力施为,使那青霞加盛。意欲阻止,知是误会。急喊:“二位道友,急速撤禁,那是琼妹的紫郢剑飞回来了。”话方出口,势已无及,只听远远一片极强烈的爆音,水镜中青霞竟被剑光冲破,化为一天光芒,飞散消灭,四外崖上禁制,一齐化为乌有。剑光又朝湖上飞来。易静回顾英琼正在手掐灵诀,默坐树下,心无二用,方知英琼突然收剑所致。恐又冒失,连湖上禁制破去,忙飞身过去阻止,令其缓收时,剑光来势神速,已电掣飞到。方、元二人虽已看出剑光乃英琼之宝,无如撤禁不能太速,只得索性重施禁制,先挡一下,再等剑主人自来止住。这湖上禁制却与外层大不相同,当时烟光潮涌而起,竟将紫虹紧紧逼住,不能再进。英琼先还不知外层禁制阻隔,觉着剑将飞到,又遇阻力,惟恐二次又复失去。一时情急,加紧运用玄功,往回猛收。刚听得远方爆音,飞剑又复遇阻,这次力量更大,竟难冲动。耳听易、方、元三人似在湖边急喊,因为相隔较远,英琼一心注在剑上,也未听真;又认为是得失紧要关头,不敢松懈,依然加紧施为。直到易静赶往阻止,方始省悟。总算湖上禁制辅有散仙所留异宝,大有威力妙用,为时又暂,彼此两无伤害。但那外层禁制全被飞剑无心冲破,藩篱尽撤了。英琼知是自己事前未说,冒失之过,心中好生不安,不住道歉。方、元二人道:“无名仙师原说我二人一走,这里气运便尽。反正事完,便随三位姊姊同去,无需保留,由它去吧。不过外层禁法已破,近山景物忽然呈现,难保不将仇敌引了前来。还有癞姊,剑已飞回,去了一日,人还未回。等我们传了灵光回影之法,大家运用玄功慧目,一同试看一回吧。”
易静知道此法是在水中现一圆光,向天照去,将远近地面上景物摄向天空,再往圆光中倒映下来。凭着自身功力,以定所照地域大小,只要能照到下面人物行动,便是纤微毕睹。此时初学,所见虽是不广,以自己的法力,异日加功勤习,必能远及千里以外。无心得此,好生欣喜,忙和英琼一同称谢。方瑛道:“适才因值过湖行法,照例现形,水中圆光不大,这还是我二人法力有限,非将圆光放大,不能看远。真要到了功候,只消一勺之水,使可远近毕现,大小无不从心了。”说罢,传了口诀用法,易静道力高深,自然一学便会。英琼夙根颖悟,也差不多点透。本是从习,没在预计之中,急于观察敌踪,立即如法施为。因湖水中禁制神妙,仍由方、元二人为首行法,同时一口真气吹出,湖上灵旗招展,云光离合,一阵明灭之后,波心突现出尺许大一个圆圈,晶波若镜,水花一般往外展去,越展越大,晃眼大出二三十丈,光也越发晶明,宛如极大的一轮明月,浮在湖波之上。元皓笑道:“我二人能力止此,不能再大,请易姊姊试演一回,看还能加大些不能?”
易静看出二人功力也甚不凡,又是合力运用,自己究是初学,万一上前接替,不能加大,反倒缩小,岂不丢人?便说道:“我刚学会,如何班门弄斧?请先查看妙相峦众妖人的动静。”说时,方、元二人也知易、李二人初学,难于把握,遂将仙法发动,又各运用玄功,手掐灵诀,往上空一扬。光中本是通体空明,立时现出许多景物人影。四人一同往下注视,所有近处三百里内的景物,俱现其内。易、李二人昨日往红木岭所经山林泉石,历历可数。方在赞佩,方、元二人已将仙法催动,光中景物便去却三面,专往妙相峦路上移去。眼看相隔妙相峦不远,易静一眼瞥见光中现出二三十道光华,在空中交织恶斗,认出内有自己人的剑光在内,大吃一惊,忙喊三人一同仔细辨识,果是一伙男女同门,各施飞剑、法宝,正与十余个妖人在妙相峦附近谷口外空中苦斗,不分高下。谷中另有数十妖人,驾驭大片妖光红云,蜂拥而出。乍看时,敌人似乎势子较盛。自己这面,看出有金蝉、石生、甄艮、甄兑、易鼎、易震、司徒平、秦寒萼、杨鲤、陆蓉波、廉红药、李文衎、向芳淑等共十三人,却无癞姑在内。易静料知癞姑失陷被困,用法牌传音告急,将这些同门引来。牌未用过,不知自己牌上怎无感应?又觉不像。匆匆不暇查看妖人是谁,立命方、元二人行法撤禁往援。英琼因癞姑为己而去,愈发情急。就这几句话工夫,方、元二人正在收法之际,易、李二人目光到处,又发现徐祥鹅、余英男、申若兰、何玫、崔绮、庄易、林寒、严人英等十余人,三三两两由各方飞来,加入助战。双方愈发成了混斗,满天空俱是剑光纵横,宝光照耀,妖云迷漫,邪焰腾空,看去越发惊人。易静正催方、元二人急速收法,圆光忽隐,云气翻舞中现出虹桥,四人忙由桥上飞过。方、元二人匆匆行法复禁,便同飞空中,急催遁光,往妙相峦赶去。
易、李二人飞出不远,遥望双方恶斗方酣,妖人和一些原有的左道妖邪正在纷纷伤亡,自己这面似还无人受伤。易氏兄弟同驾新得回的九天十地辟魔神梭,电驰星飞般上下冲突于妖光邪焰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廉红药、向芳淑、余英男、严人英、金蝉、石生还有后到的林寒等,各有异宝仙剑,也均发挥威力,活跃阵内。妖人中也颇有能者,无如高下不齐,强的虽能自保,弱的相差太甚。自己这面,却无一个不济的,至少也能发挥本门飞剑,足可防身。并且对方只要有法力稍强的人赶来相斗,立有能手上前接应。敌人却是极少互相接应。一干妖人尤其凶野成性,不知进退,一味死拼,空自越杀越勇,毫不怕死,禁不住众同门剑光厉害,法宝神奇,一被罩住全身,立即了账。不是血肉之身可以硬抗,拼命白死,全无用处,所以伤亡最多。就四人目光到处,已有四五个妖人和两个不经见的妖妇,被自己这面腰斩,随着被剑光绞散的妖光邪气相继下落。
易、李二人料知占足上风,不禁心喜,忙催遁光赶上前去。眼看快要到达,猛又瞥见最前面谷口内,又飞出一大片红光,光中现出三个妖人:为首一个正是敌人主脑红发老祖,随行二妖人,一个不曾见过,一个正是妖人中的智囊妖徒秦玠。来势神速异常,身后谷口内妖云滚滚,邪雾迷漫,突突往上空冒起,也似狂涛一般往谷外涌来。料知后面援兵不在少数。易静知道红发老祖玄功奥妙,不比寻常,又有化血神刀,狠毒无比,众同门多半不是对手。心中一急,遁光迅速,刹那赶到。就在这前后望见的不多一会儿,敌人想是看见伤亡众多,知道先前倚仗人多,全力相拼的主意实在吃亏,已然改合为分,由双方混战改成了捉对儿厮杀。但是敌人能手无多,众同门飞剑法宝神妙非常,妖法尽管恶毒,不能侵害,稍一疏忽,便为金、石、严、林、廉、向、易诸人所伤。妖人中几个能手见势不支,勉强分头寻对,将金、石、严、林等最厉害的几个敌住,也仅能自保,占不得丝毫便宜。尤厉害的是金、石二人与廉红药在峨眉开府之初敬候仙宾时遇到媖姆师徒,各得了一套番僧异宝,又经媖姆师徒仙法重炼的九九修罗刀,加上易氏弟兄的九天十地辟魔神梭,满空飞舞纵横,威力至大。
起初妖党人多,自知法力不济,便由那法力较高的各自量力,寻找对手,单斗独战。次一点的,便三五人做一起,分开去向申若兰、秦寒萼、司徒平、庄易、何玫、崔绮、李文衎、甄艮、甄兑等人合力应战。哪知金、石二人机智,看出敌人改合为分,意在避免伤亡,想把自己这面能手绊住,分头量力相持,以待谷中救兵出来报仇。心想:“对方无一善类,这伙外来的妖邪更是罪恶如山,早该诛戮,和他们有甚客气?反正大仇已结,乐得杀他一个落花流水,去掉一个是一个。”心念一动,知道和自己对手的妖人除他不易,白白将法宝占住。忙向石生一声暗号,分出霹雳、银河三剑,连同七修剑中主剑天啸,先是四道剑光合力分斗两个最厉害的妖人。同时却把两套五十四口修罗刀向那人多之处乱飞过去,也不指定对谁,忽东忽西,得隙便即伤人。廉红药看出便宜,跟着一学样,三套九九八十一道血焰金光,电驰虹飞,满空交射。一干妖邪怎禁得住,一晃又伤了好几个。
红发老祖正在神宫以内重炼阵法和新得来的那口紫郢仙剑,忽接妖徒警报,言说来了六个幼童,俱是峨眉门下,在谷口外与诸同门和一些外教中道友相遇,因对方出口伤人,张狂太甚,动起手来。不料敌人年纪虽幼,竟是妙一真人之子金蝉,法宝、飞剑厉害非常,势颇不支,请师父即速出去。红发老祖因紫郢至宝不期而得,忽起贪心,想收为己有。但知峨眉派飞剑均与身心相合,外人最不易收用;何况此剑乃镇山之宝,神物通灵,自能变化。初到手时,如非玄功禁制把持得紧,几次都要被它挣脱飞去。在尚未制服,并刺心滴血通灵之前,一时也松懈不得。又不知妖徒所说是否属实,以为区区几个峨眉后辈,何值亲往?不愿舍剑出敌,便令雷抓子先率徒众出去接应。哪知对方的人越来越多,竟被伤了三个门下,外人来助者尚不在内。不消多时,连接告急警报,直说是峨眉派已然来犯。这才又急又怒,心想非出不可。那紫郢剑自从初得,被剑主人连收了数次之后的大半日却不见动静,此时带在身旁,一个不巧,就许得而复失。如不带去,用法力封禁宫中,是否能够制住,不被破禁飞去,也还难说。正自寻思迟疑,就在这对剑沉吟之际,恰巧英琼一时情急,又试收剑。紫郢原是神物,如非被大法力禁制,主人不收,也自飞回。这两头一凑,立时脱手,破壁而出。红发老祖闻报忿急,心神已分,那剑又久无飞起之势,未免疏忽了些,骤出不意,立被遁走。
当初英琼失剑,原为神注宝珠,剑失主驭,红发老祖法力又高,才得乘隙夺去,事属凑巧。否则峨眉飞剑与人共存亡,除非将剑主人杀死,或能当时收去,久了,仍然难保不被峨眉诸长老收回。休说紫郢神物,便是差一点的飞剑,只要对方身剑合一,全力运用,外人也收不去。剑已飞遁,再想分化元神,追擒回来,如何能够?何况去势端的比电还快,红发老祖手指还被剑光挣脱时裂断了三个。惊遽中,忙纵遁光负伤追出,只见紫光已然穿阵而过,遥见一丝痕影,略闪即没。同时,妖徒又来飞报,说是伤亡越多,引他入阵受擒,偏又狡猾,连谷口都不飞进,师父再不往援,直非惨败不可。红发老祖愈发怒火中烧,无如手指断裂,必须立时接上。这还仗着法力高强,防御得快,稍差一点,连身首都未能保全了。忿极之下,匆匆回宫,用法力和灵药将断指接上,方始率了余众出来接应。
众妖徒中秦玠最是诡诈,先听警报,知道谷口外埋伏的教外妖人颇多能者,竟会不敌,可知厉害。又听伤亡甚多,越发胆怯。假装在旁催师出战,立意随定乃师,一步不离。见全部徒党除妖徒中酌留少数把守,以防敌人入阵迎敌施为外,全都出战,方始随同飞出,自以为巧,哪知仍遭惨死。那战场相隔谷口约有二十余里,易静和红发老祖恰是同时赶到,想起红发老祖法力高强,预存戒心。双方情势多半不能两立,反正成仇,又是强敌当前,上来便打了先下手为强的主意。因四人遁光联合同飞,形迹已露,敌人当已看出。易静忙嘱英琼、方、元三人缓上,自把身形隐去,还未到达,便运用玄功,催遁疾驶,径由战场上空越过,赶在金、石诸人之前。本意是和上次一样,冷不防将灭魔弹月弩和太乙散光丸二宝并施,先给红发老祖一个大挫。一眼瞥见对面红光中拥着三人,当中是红发老祖,右边一个正是那最可恶的妖徒秦玠。知道今日之事,多半由于雷、秦二妖徒为首蛊惑乃师而起,不由激发素日疾恶天性。百忙中,易静取出乌金芒,连同原持二宝一齐发出。先是一粒散光丸,飞向红光之中,只听一片极剧烈的爆音,化作半天光雨,将敌人身外红光击散。紧跟着右手把灭魔弹月弩一指,飞出三点精光,分向对过三人打去。同时左手发出乌金芒,专朝妖徒打去,惟恐一击不能致命,竟连用了三根。妖徒骤出不意,忽见身外红光震散,心中一惊,一点星光忽又打到,敌人影子未见,竟不知哪里来的。如不纵避,也还未必便死。只因人太好巧灵活,百忙中觉着妖师难恃,忙纵妖遁往后遁去。说时迟,那时快,弹月弩何等神速,左肩先被打中。惊悸亡魂中,眼前似有极细两三丝乌金芒影一闪,三根乌金芒同时打中双目命门,奇痛钻心之下,神志一昏,弹月弩光也恰同时爆发,全身爆裂,连形神一同震散,当时惨死,残尸纷纷坠地。
毕竟红发老祖玄功奥妙,法力高强。才出谷口,瞥见敌势十分强盛,所有法宝飞剑,俱具极大威力。而自己这面,业已伤亡多人,虽仍苦斗未退,简直高下悬殊,不禁又惊又忿。正打算出奇制胜,雪忿报仇,遁光已经飞近。敌人未及开口发话,猛觉有极微妙的破空之声从对面飞来,方料有人隐形暗算,一团酒杯大小的精光突然迎面飞来,势既神速,近在咫尺。忙放飞刀抵御时,三点寒星又已飞到。这两件法宝,均有奇特妙用,越与硬对,受害越重。散光丸先已爆裂,红光立被震散。上次和易、李、周三人见面,尝过弹月弩的厉害,知是易静所为。怒极之下,知道不妙,忙施法术,想连二妖徒带了先行遁开,避过来势,再行报仇。哪知妖徒秦玠胆小怯敌,先行纵逃,事机又极迅速,不能稍迟。一面匆匆带了另一妖徒飞起,一面施展法力抵敌时,三点寒星相次爆发:两点寒星将先放出的一口飞刀震碎;另一点寒星打中秦玠,全身散裂,化为一片血肉碎骨,惨死坠落,形神皆灭。当时怒发千丈,一面厉声怒喝:“徒儿们与众道友速退下来,待我杀尽峨眉这些小狗男女便了!”说时迟,那时快,红发老祖本已遁出老远,语声才住,人便单身飞回。手扬处,先飞出一片黑烟,晃眼布满宛如一堵高与天齐、其长无际的烟墙,横亘空中。红发老祖身形倏地隐去。
易静二次连用散光丸和弹月弩打去,那烟雾浓厚非常,生生不已,略微震散,便自复原。方觉不妙,忽听头上微风飒然,似有一片彩影飞堕。情知来者不善,行迹被人窥破,再隐已无用处,且与众人联合,再作计较。刚刚现身纵退回来,众妖人已互相呼啸,纷纷往烟雾中飞遁回去,只剩三人被剑光法宝绊住的尚未遁回。另外还有两个勉强挣逃的,惨死于修罗刀下。易静料定敌人必以全力相拼,妖法暗算,不可轻视。见众同门虽未十分穷追,但仍在合力诛杀残余。英琼、方、元三个,也已加入助战,俱都面现得意之色。恐众无备,轻敌受伤,忙喝:“诸位师兄姊妹,小心戒备,休忘师父训诫。”众方同声齐应,忽又听空中厉声喝道:“你们三人不必惊慌,拼受一时苦难,待我取众小狗男女性命!”语声才发,那横亘天半的一片妖烟邪雾,立即横卷过来,将众人圈在当中,上下一齐遮没。众人见众妖人纷纷遁逃,忙指飞剑追赶,吃黑烟阻住。正待运用飞剑、法宝将烟冲散,一见烟墙包围过来,不约而同,一齐发动太乙神雷,数十团雷火霹雳连声。刚刚发出,四外黑烟中忽射出数百团鲜艳无比的彩光,两下恰好迎个正着,吃神雷一震,立化成千万缕彩丝爆裂开来,箭雨一般朝众人射去。
众人不知彩丝来历,有的自恃身与剑合,诸邪不能近身,仍想乱发太乙神雷,将彩丝黑烟一齐击灭;有的更以为自身法力高强,法宝神妙,对于红发老祖还有一点戒心,防他玄功变化伤人,像这等妖烟邪雾,无足为虑。加以双方神雷、妖法同时施为,乍看彩光,似被神雷击散,和适破妖人的法宝、飞剑一样。除易静、李文衎、陆蓉波等三四人得道年久,经历较多,觉得不妙,忙用法宝戒备外,余人尽管近来精进,法力高强,却多不曾见过这类妖法,连胜之下,十九轻敌疏忽。那彩丝来势又急,等觉出彩丝有异,不似别的妖邪法宝一散即灭,心念微动,忙即抵御时,业已纷纷射向身上,吃剑光法宝一挡,又化成片片轻烟爆散。彩丝本是细极,化烟以后,越发稀薄得几非目力所能看见,四外又俱都黄雾昏沉。众人虽炼就慧目,且在剑光雷火映处,也只看出了一些有彩色的残痕断影,浮于空际。众人方以为妖法已破,无足为害,就在彩丝爆散之际,忽见一前头形似风车疾转的青色精光,冲破烟层飞着追来。后面紧随一圈佛光,佛光中现出癞姑,一手指定青光,飙轮电驭,才一飞到,便高声大喝:“此是老怪五云桃花瘴,不可令其沾身,快随我走!”说罢,手扬处,飞出一片金色祥云,发出万千金鼓之声,朝当空急升上去。光照处,瞥见红发老祖同了三四个妖人,正由黑影中往下降,吃金云一挡,慌不迭地往空遁去。
这里众人闻言,方在警觉,已有好几个猛闻到一股强烈的膻腥异味,神志一迷糊,便已晕死过去。尚幸敌人为金云所阻,未能近身,幸免毒手,但人已往下坠落。众人中只秦寒萼因在通行火宅玄关之时元气受伤,刚刚修炼复原,知道对方强敌,师长又说自己多灾多难,心生戒惧;又恰好姊妹二人分手时节紫玲见她可怜,把弥尘幡交她带在身旁备个缓急。先还随众逞能,自从红发老祖一出,便看出形势险恶,打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主意,早把弥尘幡取出,和司徒平联合在一起。一见黑烟围拢,对方又在暗空中怒喝狂言,未等彩光爆射,先把弥尘幡晃动,将自己和司徒平罩住,所以未受伤害。后见彩丝箭雨满空乱飞,又看出几分不妙,忙催云幢疾飞过去,连邻近的几个男女同门也被护住。易氏兄弟是因自己法力较浅,乃母绿鬓仙娘韦青青由开府会后临去时节,再三叮嘱小心,始终藏在九天十地避魔神梭以内,满空追逐,不遇机会轻不出手,稍见不妙便连头也不露,以致幸免于害。易、李、方、元四人,早因易静一说,存了戒心,本在一起,易静一见神雷去破敌人彩光,和自己散光丸、弹月弩二宝相似,便知是厉害妖法,忙将兜率宝伞放开。恰好林寒、严人英、李文衎三人离得最近,彩丝箭雨一般,忙飞过去,连三人一齐护住。还有向芳淑同了廉红药也双双飞来,被易静一并用宝伞罩住。只有金蝉、石生各斗一个妖人,相隔寒萼、易静最远,按理本极危险。秦,易诸人先也未料到如此厉害,只为敌人话说得太大,必非易与,作有备无患之想。及见彩丝忽又爆散成烟,几于消灭,还疑自己识不透来由,胆小多虑,实则无甚伎俩,有两个还想奋身出去,手中神雷已然重又发出。猛瞥见申若兰、徐祥鹅、庄易、杨鲤、何玫、崔绮忽然相继晕倒。外面余英男、陆蓉波二人在石生左近,甄兑在金蝉左近,相隔俱远,不及救援。金、石二人既恐六人也为妖法所伤,又料定敌人决不将人迷倒便罢,必要同时猛下毒手杀害,中邪诸人情势万分危急,只得就近向前抢护中邪诸人。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诸人昏晕下坠,癞姑手上祥云飞起,易、秦二人各催宝光上前抢救之际,忽由金蝉胸前激射出两道精蓝光华,跟着一股青气蓬勃而起,晃眼大约数亩,恰好连甄氏弟兄一齐笼罩。那蓝光初出,才只酒杯粗细,越往外越大。对手妖人也同时在青气笼罩之中,本未晕倒,因见对方出敌,忽有蓝光迎面射来,疑是一件异宝,一时胆怯,忙舍飞剑遁避。金蝉原用霹雳、天啸三道剑光,将妖人连同所用飞剑、法宝一齐绊住,不能脱身。因听癞姑大声疾呼,久知五云桃花瘴奇毒无比,又见众同门相继中邪,心中一惊,不顾杀敌,也未想到胸前异宝,和中邪诸人一样,忙撤天啸剑回御。妖人还当这是逃走机会,哪知如果不逃,同在灵峤三仙玉虎神光之下,还不致死,这一遁出圈去,立为毒烟所中,鼻闻膻腥之味,立即晕死过去。
红发老祖原因妖徒伤亡众多,切齿仇敌,先想将自己人撤退,再行施为。不料敌人厉害,好几个妖徒和外来妖人俱吃飞剑绊住,投鼠忌器,略一迟缓,人又撤退大半,被绊住的人势子更孤,晃眼又被仇敌杀死了几个。怒焰沸腾之下,因恃有千年荷花所炼灵药,专治毒瘴,可以起死回生,竟拼着连自己人一同下手,等将敌人毒死,擒到生魂,再行救治重生。红发老祖身起空中一看,晃眼工夫,残余的几个法力较高的头代弟子,又有三人受戮,只逃回了五人。还有一个快要遁出险地,仍吃修罗刀追上杀死。下面只剩三个外教妖人与敌死拼,脱身不得。愈发怒极,心横之下,更无顾忌。一面把黑煞网将众围住,同时发动五云桃花瘴;一面运用玄功变化,准备由空中飞下,施展化血神刀,将仇敌一网打尽,摄去生魂,炼法报仇。
那五云桃花瘴乃南疆卑湿污秽沼泽中千万年淫毒之气凝结而成,自经红发老祖苦心收集,炼成以后,威力更大。具有灵性,能合能分,不可思议,风雷烈火均所不能消。哪怕击成粉碎,只剩残痕淡影,几非目力所能辨识,如不收回,依旧密布空中,决不散灭。一不留心,误认妖法已破,立被暗中飞来侵害。休说侵入五官七窍,不能逃死,便沾了一点在身上,也必穿身入骨,不过缓死些时,终为邪毒所杀。除非当日得到千年荷花,十九难于活命。那妖人明知此宝厉害,也是恶贯满盈,见彩丝已散,没有留意;又以为红发老祖决不会伤害自己人,敌势太强,急于逃遁。等闻到毒气,方想不好,已失知觉。红发老祖又被金云惊退,未得下降。
金蝉在惊遽中,猛想起胸前玉虎妙用,心中一喜。瞥见妖人遁出不远,忽然晕死,如何肯容,手指处,天啸剑重又电射飞出,迎头下落,妖人尸身还未坠地,便被斩成两片。石生在开府云幢上,和金蝉同时所得三角金牌,原由乃母陆蓉波给他嵌在所戴束发金冠之上,发动更快。二宝均极灵异,金蝉胸前宝光刚射出去,石生头上金光已如一座金山涌起。蓉波、英男离得既近,人又机警,一听癞姑急呼,仰见石生头上金光,忙舍所斗妖人飞去。妖人立即中毒晕倒,吃易氏弟兄赶来,一飞钹打成一团血肉坠落。和石生对敌的一个,虽未遁出中毒,但吃余英男忽然飞近,南明离火剑红光一绕,立即腰斩。
癞姑早有准备,比易、秦二人还快,口中报警,一见自己人中毒晕死,早抢先赶来,佛光暴涨,疾逾闪电,往下一沉,飞迎上去,将空中下落的申若兰等六人恰好一齐接住。众人也自纷纷集合。这原是指顾间事,癞姑一打手势,易静等忙即分别飞入佛光之内,将六个死人接过。癞姑喝声:“快走!”手起处,百丈青色光轮重又急转,向前开路。方瑛见状,忙抢向前,也由手上发出光轮相助。众人紧随在后,一同发动太乙神雷,助威前冲。青光所到之处,前面黑烟立似浪滚涛分,四下飞散,冲荡开一个大洞。一时雷火漫空,连珠霹雳之声,震得山摇地动。晃眼冲到圈外,正往前进,癞姑回顾赤云如焰,半天皆红,由后面上空漫天盖地,潮涌而来。癞姑知道灵符金云已被看破,忙喝:“九天十地辟魔神梭速往地下开路,省我行法费事。”易鼎、易震闻言会意,立将梭光往下一冲,地面上立即裂开一个大洞,当先飞入。癞姑引了众人,一同飞入。易静等一行四人,同了金蝉、石生断后。易静先用禁法将地穴入口掩闭,事先并将上面地形变易,另在后左面裂一大洞,以乱敌人目光,防止意外。众人有神梭开路,癞姑、易静和南海双童又都各精地形之术,从旁相助,一直入地四五百丈,方始向前疾驶。
红发老祖和众妖人先被金云惊退甚远,等到发觉为幻影,知道上当,暴怒赶来,遥望数十道遁光由空下泻。算计仇敌又用地行之法脱身,急怒交加,赶近一看,阵中三妖人全遭惨死,一个也未得活命。离烟围外不远地面上,有一巨洞,好似仇敌逃得太急,无暇掩蔽情景。当着一干残余的妖人徒党,愧忿交加,急怒攻心之下,红发老祖知道这些峨眉门下虽是末学新进,俱都法力高强,不可轻侮。来的人数又如此众多,分明奉了师长之命,有心为仇。对方这些师长,更是正教中的冠冕超群人物。况值开府之始,寻常下山行道,尚且要命门人通行火宅、十三限玄关,经过极严厉的考验,方获允准,那么双方成仇,必早料定。既命大举,如何肯令出来丢人?必有准备无疑。后面还有极高明的老辈人物要来,都不一定。
红发老祖原是偏爱门人过甚,耳软心活,受了众妖徒的包围蛊惑所致。此举本出无心,虽然妄自尊大已惯,经众妖徒一蛊惑,把前次无心冒犯之事,认为奇耻大辱,立意要把来人责罚一顿。本心仅想一打一放了事,免众门人不服,说自己畏惧峨眉,并未打算把事闹大。哪知手段过分,激起反抗,众妖徒再一恃势不知进退,逼得来人难再委曲求全,连在阵中杀死多人,从容地遁逃去。敌人走时,自己还几乎受伤。因恐对方有一克星在内,强忍怒火,正在宫中统筹全局,以备报仇之计。不料对方胆大,竟又寻上门来,这次竟连门人带外客,伤亡更多。敌人虽伤了几个,又吃救走,一个也未擒到。起初是以为自己理直气壮,纵然对方为责其门人不快,既令上门负荆,异日也还有词可借,不致为此反目。这一成仇,想起对方诸长老的厉害,不禁又急又悔。无如仇怨已深,势成骑虎,再也说不上不算来。有心入地追赶,又恐仇敌诡计多端,故意留此破绽诱敌。
对方所用那些法宝、飞剑,适才又都眼见,几乎无一件不是稀世奇珍,中有好些轻易都见不到。不知怎地荟萃一门,全被对方收罗了去。自己虽有神通变化,但地行不是所长,彼众我寡,并有先后明暗、有意无意之分,又带着好些同党徒众,地底不比天空,可以任意纵横。万一又中仇敌暗算,自己虽然无碍,再被杀伤多人,更是难堪。想到这里,略一踌躇,愈觉得恶气难消。口中钢牙一错,顿生毒念。立即施展妖法,把腰间皮袋对着穴口,行法运用,将手一指,便有一股彩烟由皮袋内箭一般往穴中激射进去。约有半盏茶时,估量五云桃花瘴毒烟已全放出,对方无论飞行多快,也可追上。因有法力补助,到了地底,色彩全隐,只微微有点气味。等仇敌闻到发觉,业已中毒惨死。这才住手。
红发老祖总算天性不恶,盛怒之下,尚恐流毒无辜,放完便将地穴封闭,亲身守候不去。雷抓子和两妖徒看出便宜,几次请师父暂且回山,愿代守候。红发老祖对这几个有本领的徒弟虽极宠爱,却知他们性非纯善,又喜与异派妖人交好,别的均可言听计从,独对于这五云桃花瘴、化血神刀两件法宝,因过于阴毒,为修道人的杀星,恐其用以为恶,决不传授,也决不轻与,所以依然守候不去。待有个把时辰,估量多快的地行人也可追上。心里还暗骂:“小狗男女,弄巧成拙。你想诱我上当,我却用法宝、法力取你狗命!有这些时,就算发觉得快,仗有奇珍至宝防御,而事出意外,也决难防,必有多人中毒身死无疑。”意欲将毒烟收回,然后查看行迹,是全数中毒,还是死了一些?尸首是否被人救走?红发老祖便把穴口打开,自己一收,好像被大力吸去情景,分毫也未收回,这一惊真非同小可。因觉出地下直通向前,喊声不好,连话也未顾得再说,便纵遁光朝前飞去。身刚起在空中,便见前面相隔十余里山谷之中,有一人守在地上,手指不大的一圈光华,正收地底射出来的彩烟,已只剩残尾,目光到处,残烟已被收尽。那人动作极快,晃眼化作一道晶明无比的青光,破空而起。不禁大怒,忙纵遁光赶去。
红发老祖飞行何等神速,竟会没那人快。眼看青光朝东北方飞去,光并不长,只是奇亮,飞得奇高,神速已极。多年心血收集祭炼之宝,自不甘心失去。一面加紧追赶,又将化血神刀隔远飞出,哪知仍追不上。飞遁迅速,一会儿追出五百里外,眼看快被化血神刀追上,青光一闪,忽然不见,连那人相貌也未认出。料定虽不是峨眉门下,也必一党,或是应援之人,巢穴必在左近。急得连使了两次极恶毒的禁咒,对方只置之不理,并无一人出现。众妖徒党羽多人,也随后赶到,相助搜寻敌踪,又各施法力禁制,在伤了不少毒蛇猛兽,始终寻不到一点线索。待要罢休,忽听笑声哧哧,起自左近,忽东忽西,人却不见。跟踪一搜索,又无迹兆可寻。平白气急暴跳,无计可施。红发老祖师徒和众妖人全被激得怒不可遏,立誓非将仇敌寻到不可。似这样满山搜索,忙乱了半日,只差把方圆百余里的山峦溪谷翻了个转。最后才听后面齐声冷笑,方疑敌人忍不住咒骂,出来对敌,分头赶过一看,笑声俱在原发之处,却仍无人影。连用法宝、飞刀、飞叉,照那发声之处夹攻上去,依旧空无一物,笑却不住。红发老祖见状刚刚省悟,正招呼众妖人速将法宝收回,免再贻笑,忽听叭的一声,四方八面笑声忽然停止,以后更无声音。红发老祖自知丢人上当,方在愧忿咒骂,猛想起出来时久,巢穴空虚,莫要中人调虎离山之计;况又是两相仇恨,虎视眈眈,时欲伺隙而动,现时大是可虑。喝声:“速回!”忙纵遁光,率领众妖人往回路疾驶而去。
原来女神婴易静、癞姑等率领众同门,护了六个死尸到了地底。连续行了百余里,回顾身后无人追来,才放了心。癞姑回顾易静,问道:“老怪物化血神刀竟未使用,此时也未追来,我们到了碧云潭,可以从容救人,大是幸事。”易静道:“老怪物许是大意了些,又因我们昨日阵中伤了不少妖徒,今日杀伤更众,仇恨越深,以为化血神刀,我们的法宝、飞剑有的可以抵敌,就能伤人,也不会多。他那五云桃花瘴毒,一举可以毒死多人,忘了同时使用,等到想起,已然无及。入地以前,我回顾他已转眼追近,忽然中止,决无如此便宜的事。我防他追,曾施五丁开山之法,在入口左侧开一地穴。因是全力开通,入地颇深,他到时,地底还有动静,穴中地道与此斜行相并,也还不近。他不入地内穷追,必以邪法、异宝、神刀、毒瘴之类放入,意欲乱杀泄恨。等到尽头遇阻,他必当我们入时匆迫,上面未及还原,到了地底,恐他追来,才将地道封闭。这时不是依照那条假地道盲目前攻,便是垂头丧气,回去再打主意报复了。依我推详,掌教师尊仙示,我们的难不止此,决非六位同门便算应典,恐还有不少遭殃,才算了事。以后再如遇上妖人,可还像今日这等冒失么?这些位同门师兄姊妹,是你用法牌传声请来的么?”
癞姑笑道:“难为你真会想。那法牌一经行法人的击动,所有持牌的众同门全有感觉。再一行法相应,千里如对,不是只向一人。我如请人相助,你和琼妹相隔得最近,可听见么?”易静道:“这层我也想到,因方、元二位道友仙居,外设重重禁制,行法人不知何方仙人,神妙罕见,严密已极。又见诸同门来得突兀,四方赶到,不谋而合,所以疑心你传声告急时,也许为禁法所阻哩。”癞姑笑道:“连我也是盗到老怪千年蘘荷所炼灵药以后,得人指点,才知道的。”易静喜道:“老怪灵药,竟会被你盗来?先前你说可以从容救人,我还不甚放心,不过准知这中毒的人,决无凶折之理。齐二姊又得了大荒山卢仙婆灵药,恰是六粒,正好合用,以为到了地头,向她求救。想不到有此一举,真可佩可喜呢!但是诸位同门,怎么来的呢?”
林寒恰在身侧同行,正要回答,癞姑道:“他们来历,我已猜出几分。连我的经过,也说来话长。前面便是方、元二位仙居,且俟到后将人救醒,再行细谈吧。”易静闻言,一算途程方向,果然快到。再看方、元二人宝镜,再有十里便到。忙赶向前去,招呼易氏弟兄留意,并将宝镜要过,照路前行。一会儿便将湖前层崖从地底越过。到了湖前平地之上,一声雷震,裂地上升,易氏弟兄当先出土,收了九天十地辟魔神梭。众人虽然大获全胜,因有六人中毒身死待救,见了当地美景,也无心观赏,匆匆由方、元二人行法,从虹桥上飞渡过去。到后,宾主一面礼叙引见,一面把申若兰等六人放在洞中石榻之上卧倒。癞姑将所盗灵药取出,分与易、李、方、元、林寒、陆蓉波六人,将新得来的治法传了。取来湖水,各含了一块在口中,再含一口湖水,运用玄功,朝死人头上喷去,那药立化作一片绿烟,罩向死人面上。六人再用真气微微吹动,使其由头到脚,顺序布满,笼罩全身。约有半顿饭时,眼看死人身有极淡彩烟冒起,吃绿气笼住,渐渐在内消灭。那绿气也由浓而淡,以至于无。再将另一种碧绿清香的丹丸给每人口中塞了一粒。本是通体乌黑,面如乌金,气息全无。自从彩烟冒起,与绿气一并消灭,面色便逐渐恢复,与睡熟中相似。众人多道:“好了。”癞姑道:“早呢。虽然六位同门功力不同,回生许有先后,但那瘴毒奇烈,痊愈少说也须一个对时以后。此时不过保得命在,又服了同时并用的灵药,否则毒虽去尽,内腑五脏不免受伤,那痛楚先难忍受,这还是有根骨的修道之士,如换常人,就这一会儿工夫,不化成一摊脓血,也只剩个骨头架了。你道险是不险?”
癞姑说时,瞥见徐祥鹅二目微启,嘴唇欲动,知他修炼功深,恢复较早。忙走近前,向六人大声说道:“诸位师兄师妹中了妖人瘴毒,此时刚救回生,才有知觉,千万闭目养神,不可强自言动,也不可暗用玄功,能像常人睡上半日最好。如想快些复原,反更慢了。”杨鲤、申若兰、庄易本也相继恢复知觉,闻言一齐闭目养神。一会儿,何玫、崔绮也自回醒,因有众人守候叮嘱,不再言动。众人见状,料已无碍。癞姑又给六人口中各塞了一粒丹药,方始同去外间,各叙前事。第二三○回 鸣鼓兴戎 众仙奋斗蛮人祖 腾光护法 七矮欣逢枯竹仙
原来癞姑奉命下山时,除道书仙示与易、李二人同观外,另还有一封密柬。在依还岭静琼谷三人同居炼法时,因易、李二人同说:“无论柬帖上示甚仙机,反正决不违背,定遵师命行事,先看何妨?”癞姑不便不允,只得取出同看。哪知本来外面标明了开读日期,竟变成了一道白柬,四外只字皆无。三人知是不到日期,擅自开阅所致,好生悔惧,只得同向峨眉通诚求恕,重将柬帖封好。癞姑性喜滑稽,表面游戏三昧,对于师长却极虔敬。这次迫于情面,擅自开阅,事后想起不应违背师命,悔恨之余,每日均背人默祝一回,字迹终未再现。
癞姑认定柬帖关系极为重大,早晚总要现出字来,始终如一,迄未懈怠。及至二次去往红木岭神宫窥探虚实,觑便盗取紫郢剑,心想:“此剑乃师祖留传镇山之宝,竟会失去,敌我强弱相差,事机已迫。”重又遥向师父通诚求告,乞示仙机。祝罢取柬一看,果然字迹复现,并还附有一道灵符。大意是说:“南疆之行,应有多人遭劫,虽在众弟子领命时先行嘱咐,令其到时度德量力,不可轻往,但定数所限,也只一些功力太差,本不在劫之人不往;在劫者仍是不免于难,不过命不该死,均有救星。英琼一时疏忽,虽然紫郢剑失去,但是神物通灵,敌人不能长久把握,终必飞回,无庸往盗。倒是五云桃花瘴厉害,弟子中将有六人中毒,非敌人千年蘘荷所炼的灵药,不能解救。只要一个对时过去,中毒不救,便无生理。即使日后敌人被迫悔祸,也难挽救。此事实系重要。恰好红发老祖去年收一门人,乃昔日绿袍老祖门下妖徒随引,自为金蝉所救,亟思改邪归正。因前孽太重,恐各正教不肯收容,知道红发老祖与白、朱二老交好,欲借以为进身之阶,恰巧红发老祖被洪长豹窃去的两件法宝,虽为金蚕恶蛊所毁,残余之物被他收去,于是前往南疆,献宝求进。事前又有两个与他交好的妖人为之先容,因得收录。近见红发师徒因易、李、周三人无知冒犯细故,以致成仇,认作要步以前妖师前辙,心中大不为然。此人在绿袍老祖门下多年,精通邪法,仅比辛辰子、唐石稍次。易、李二人入阵经过他的阵地,便吃警觉,故和同党闲谈泄机。他一心畏祸,向往本门,恐与红发老祖师徒同尽。那藏灵药的所在,他便知晓。现在阵中第四十九峰坎宫上把守,可隐形往见,径与明言,他必乐为相助。红发老祖法力颇高,不可轻敌。又值新挫之后,戒备尤严。如若遇上,务要远避,不可自恃隐身神妙,擅自近前。红发老祖想将紫郢剑攫为己有,起了贪心,全神贯注剑上。但盗药一层,也极艰难,得手以后,速急出阵。这时妙相峦谷外众弟子,有的无心巧遇,有的受一异人指点,正与众妖人所约的一干妖邪异派斗法大胜,连伤多人。红发老祖闻警出援,紫郢剑也自飞回,激忿之下,必放五云桃花瘴伤人,乘他元神尚未飞落以前,速用佛光护身,手持六甲分光轮,冲破黑煞妖网入内。一面向众弟子等警告,并将灵符展动,发生妙用,先将敌人惊退;一面抢护中毒诸人,冲出阵外。此符妙用威力只一刹那间,敌人事后必然看破,加紧追来。如若回身应敌,或被追上,救星到来相隔尚远,伤人必多,务要速逃。可令易鼎、易震用神梭开路,从地下遁走。尔与易静等精通地遁之人相助,前后呼应,便可无事。当机贵速,并且前去盗药,阻碍横生,又忌和人动武。须俟敌人倾巢出战时方能得手,稍微延误,便致偾事。务须忍耐,丝毫大意不得。以后到了危急之际,仍用法牌求救,自有人来相助。此事前因后果,早在开府后三日,与玄真子大师伯默运玄机推算。众弟子法力虽非红发老祖之敌,但比他门下妖人和各派妖邪却强得多。又各持有至宝仙剑之类,只要应敌谨慎,多可无虑。在劫诸弟子虽有六人之多,终能化险复原。到时,当另有人来指示。”末了,柬上又说三人前者不应违命,擅阅此柬,姑念初犯,知悔诚求,再犯重责不贷等语。
癞姑看完惊喜,拜谢师恩之后,立即依言行事。自从先前由天狗坪阵地逃脱以后,敌人知道来人精通地遁之术,便将全地面另加禁制,也恐难阻来人闯入,故除戒备加严外,到处罗网密布,远非昔比,人一出土,立有警兆。纵使法力高不被擒住,敌人师徒也必全数惊动,下手不得。全阵地方圆二三百里,大小石峰何止千数。那坎宫四十九峰,不知从何数起,随引又未见过,事机更须慎秘。癞姑好容易费了好些时候心力,才由地底把坎宫四十九峰辨明,峰上把守的却有两个妖人。虽看出内有一断臂妖人,相貌神情与众妖人嚣张凶野大不相同,料是随引无疑,但那同守妖人不走,也无法上去。只得手持宝镜,隔着地面向上观看。心正不耐,那妖人忽然走去。心想:“别处所见更不相似,只此一人还差不多,坎宫阵位又对。反正是撞,且上去试试。”
事有凑巧,念头才动,敌人又在演习妖阵,风雷四起,立即乘机裂土而出。先还恐观察不真,引动仇敌,特意避开峰后无人之处,一面上升,一面行法复原,以备万一看错,容易遮掩。好在身形已隐,或者无害。不料才一出土,迎面微风过处,现出所料那人,朝那刚复原的地穴低语道:“来者如是峨眉诸位上仙,此时最好回去。否则,也请与我答话,幸勿见疑,免致涉险。”癞姑见他目光四注,似在观察来人所在,知未看出自己一面,暗中戒备,低声问道:“道友何人?如蒙见告,便当明言。”那人喜答道:“我名随引,峨眉教祖之子金蝉上仙是我恩主。上仙可是昨日来过,为了那口紫郢剑来的么?暂时是无望了。”癞姑便把来意说知。随引闻言,好似喜出望外。先飞身峰上,四顾无人,重又下来,跪地默祷了一阵,起来答道:“孽道久欲改邪归正,日夜悔过虔求,想不到教祖宏恩,许我立功赎罪,真乃万幸,百死不辞!不过此阵埋伏重重,又有从赤身教借来的几件异宝,外人休想通地入内。神宫四外,防备更严。上仙如在那里出土,早被发觉了。如要深入,必须紧随我后五步以内,方可从容通行。那药藏处,我也知道。一则我奉命镇守,不能离开;二则藏处深居后洞丹室以内,须由中洞正门入内。师父正在那间室内行法制剑,前后均有禁法。不论隐身与否,人一走过,立时警觉发难。上仙又说得如此紧迫,此时必须到手。为今之计,只好冒一点险,等那同伴领命回来,假说有话向师父禀告,陪同上山,直入神宫,假作请命,同进门去。我再立远一些,能骗得师父许我入内最好;否则再相机行事,设计将他调开,上仙照我所说,前往丹室,将药盗到了手,然后遁去好了。”
癞姑见他其意甚诚,虽与柬上不与红发老祖对面之言少违,但是此外更无善策,已然半日光阴耗过,事不宜迟,便即允了。先料同伴妖人少停即至,谁知候有个把时辰,终未见来,二人俱都愁急。随引刚把心一横,待要拼着相随同逃,弃了阵地前往盗取,忽听铜鼓之声。随引急道:“谷外已有不少敌人到来,那厮想已随出应援,就此去吧。”癞姑闻言更为忧急,忙令随引前导,许以事若发觉,不能存身,必为设法引进到正教门下;如若无事,仍须暂留,以作内应。随引原也想她吐口,闻言喜之不胜,立即趋前引导。一会儿直入妖宫,路上遇到好几拨告急妖人,随引只作闻得鼓声传警,见师请命出战。众妖人有的忙出,有的忙进,无一理会。等赶到宫内,告急的人已是七次。随引甚是机智,进门遇见秦玠,知他奸狡,对自己却极降心结交,故意告以阵中空虚可虑,来向师父请求派人镇守,勿令全出。秦玠笑答:“无妨,师父一出,立可转败为胜,现已将行。”正说之间,忽闻哧的一声,一道紫虹破空飞去。癞姑见紫郢剑飞回,好生欢喜。随引知乃师必追,假作回阵,往侧一闪。等红发老祖负伤追出,秦玠紧随在后,随引和癞姑打一手势,乘机掩了进去,并嘱癞姑依着前说途径入内,为防妖童侍卫看破,也把身形隐起。才到里面,红发老祖师徒便已飞回,匆匆入内取药行法,并医手伤。二人暗中尾随在后,红发老祖直入后洞,二人等他取药出来,方始掩进。刚同现形,由随引指点,把两种灵药取到,传授用法,红发老祖已然将伤治愈,忿怒出战。二人一同隐身走出,到了洞外僻处,癞姑方始作别,仍由地下遁走。
至于先和妖邪苦斗的诸同门,除后来庄易、林寒、严人英三人,是路遇百禽道人公冶黄,说听一老友说起此事,令来为众弟子接应外,只金蝉、石生、甄艮、甄兑、易鼎、易震六人是受异人指点,特为此事而来。余如司徒平、秦寒萼、杨鲤、李文衎、向芳淑五人,原为两起,在云南各县行道,不期而遇。忽然发现两个妖人,意欲暗算,吃五人看破。那妖人本是雷抓子的好友,斗法不胜,便往妙相峦遁走。五人恨他为恶,穷追到此,遇见谷外埋伏的妖人妖人,双方打了起来,金、石等六人便赶来助战。陆蓉波、廉红药、郑八姑一起,奉命先寻洞府栖身,蓉波想起昔年随父云游,路过边山,发现好些胜地,而郑八姑说江西也有两处极好山水,于是议定分头寻访,寻到后再从众议。陆、廉二女曾共患难,又以自身法力功行各有所短,便做了一路,辗转寻来。行近当地,望见许多同门在和妖人相持,也上前相助。跟着又是余英男为首,算计易、李、癞姑三人南疆之行将到,独自约了申若兰前来接应,就便和英琼说那将来同求师长,令与英琼一起,同在幻波池修炼之事。路上又遇见何玫、崔绮、黑孩儿尉迟火、铁沙弥悟修、灵和居士徐祥鹅等几个同门,于是相约同来,以致人多势盛。
对方那些异派妖人,如金眼狒狒左清虚、追魂童子萧泰、无发仙吕元子,以及被玉清大师打中子午火云针、又被斩断一臂的明珠禅师,还有孔露子曹飞等二十余人,多一半是慈云寺、戴家场两地漏网的余孽。还有五台、华山派暗中派来勾引妖人的几个妖妇淫娃,法力更是有限。只一个万妙仙姑许飞娘本领最高,偏又未来。这伙妖孽见对方俱是少年男女,又都个个生得仙风道骨,十九英姿飒爽,容华美秀,有的以前还曾交过手,还当易与,暗幸峨眉诸老无一在场,正好下手。谁知撞着了丧门,这班敌人均有异宝、仙剑随身,简直无一好惹,才一照面,便被飞剑杀了三个妖妇、两个妖党,这才看出不可轻侮。内中又有几个法力较高的妖人,再纷纷出来助战,死亡越多。终盼红发老祖出场,转败为胜,报复前仇,相持不去。哪知红发老祖也无用处,终于惨败。峨眉诸同门虽有六人受伤,却可救转。计算敌人伤亡,连各异派的妖邪和门下妖人,不下四十余人之多。众人奉命下山,初次出马,所遇还是劲敌,居然大获全胜,自是佳兆,互相谈说,高兴非常。
癞姑因师父柬帖上有异人相助之言,金、石等六矮弟兄又说是有异人指点,却未明言何人,就向金蝉问道:“那指点你们六个小淘气的异人,怎不说出?还有在铜椰岛跟你们走的小和尚呢,往哪里去了?”石生对金蝉道:“癞师姊骂我们小淘气,蝉哥哥莫对她说。”癞姑笑道:“你敢!当着你娘,我不叫你哭出来才怪。”石生把嘴一撇,舌头一伸道:“啊哟哟,谁不知我们有这一位癞姑娘呢。蝉哥哥,我们怄定了她,偏不说,看她把我怎样?”癞姑闻言佯怒,伸手要抓。金蝉拦道:“不许再闹,听我来说这奇事。那位道长本叫我不说,见了你们偏又忍不住。我想那位道长也许知道我口不稳所以话只说了半截。如今小和尚还在那里,等他一来,就知道他是何许人了。”癞姑笑道:“人家白把你们六位尊神指点了半天,却连人家姓名来历都不知道,可见人家也当你们小娃儿呢。”石生道:“你知道什么?只当你有本事么?要和人家比,连提鞋都不要。你想我们六弟兄是服人的么?似他那么高法力,便当小娃儿也不丢人,只怕你还没这种福气见人家呢。”癞姑笑道:“这么一说,你们都得了人家的好处了。”石生方要还言,金蝉把两只俊眼一瞪道:“你再吵,我不说了。”癞姑道:“好,你说你的,我听听,到底是什么奇事?”众人也附和催促。
金蝉道:“事是真奇,我至今还猜测不透这位仙长是什么门道。我们固然功力不济,可是自从大破慈云寺起,直到开府、铜椰岛之行,正邪各派中的异人以及各位前辈仙尊也见过不少,法力高强的甚多,就没看见像他那样奇怪的。我们本该七人一起,因有一同门转劫未来,先想拉商风子凑成七矮之数,他偏要守定周云从,陪他在左元洞苦修,不肯一人随我们同走。后在铜椰岛走时,因小神僧阿童和我们很好,也一人行道,正嫌孤寂,初次下山,又没准地方去,正好把他暂补缺。大家分手以后,偶然谈起师姊们南疆之行。这位小和尚虽没甚经历,白眉禅师怜他自小相从,不等道成,师徒便要分手,以后全仗他自己苦练修为,险阻艰难甚多,每当无事之时,便把正邪各派中的主要人物来历一一示知。所以这里情形,晓得好些。鼎、震二弟听教祖口气,三位师姊此行必动干戈,怂恿我们来此,相机行事。本打算来相助,因师父所赐仙示命我们自觅仙府,日期地点虽未限定,总想先把安身之地找到,再作计较。又因紫云宫、幻波池两处洞天福地在前,我们纵难比美,也应稍微像点样子。心想三位姊姊还得些日子才能起身,有的是时间。每日急急忙忙,四处乱跑。海外归来,先回仙府,想见母亲请问几句话,没有赐见。由此起身,顺江而下,先去湘江、楚泽,继历衡岳、泰山,复往黄山、北岳,重访儿时故居。在黄山文笔峰遇到朱文师姊,谈起秦岭深山中有一胜境。重又遄飞嵩洛,西入咸阳,横越太白高岭,道出秦川。
“似这样东西转折,南北飞驰,把所经有名山水之区全都就便绕越,留心寻访。其中虽也有不少胜境灵区,不是已有主人,便有别的缺陷,无一适合。朱师姊所说的秦岭双松峡,虽还大致不差,终嫌附近景物荒寒,不能衬托,胜地无多,美中不足。这多日来,除却夜间必做的功课外,每日都在穷搜涧谷,选胜登临,连飞行了好几万里,经过的山水何止百数,结果白费了两个多月的光阴,一处差强人意的也未寻到。起初细详仙示,好似我七人将来所居不在西南边省,所以未往云贵两省寻找。这日正为居处发愁,石生弟忽想起三位师姊快来南疆,也说师父仙示上附有我们将来事迹。虽都应在三湘七泽之间,没有滇黔字样,但也没有指明边省不宜建立别府。仙书又有一页空白,焉知不是天机不宜泄露,关乎重要的便难预示呢?现在三位师姊行期已近,反正哪里都是一样寻找,师父本令自己选择,如果穷边非宜,必有阻碍。照小和尚说,边山中颇多灵境,仙机微妙,只凭悬揣,怎能作准?现已多日,别府尚未建立,我们本来要往南疆,借与妖人斗法,以试近日功力,何不姑且就便寻访,许能无心发现也不一定。我虽答应,因想红发老怪近已知道邪正之分,又当重劫将临之际,修道多年,人非至愚,不过受了妖徒蛊惑,自觉面子难堪,虽然怀忿,未必不知利害轻重。师父如此委曲求全,已命门人登门谢罪,给他面子。便下山时,师父所说,也并非释嫌绝望,事属两可。我们本非无理可言,易师姊又擅辞令,也许有两分挽回之望。万一因三位师姊一去,复归于好,不特白跑一趟,他那门下妖人十九可恶,遇上必生枝节。如因我们坏了和局受责,岂不冤枉?
“师父命我居长,将来还要开山收徒,不能再似以前任性胡闹,叫大姊说我。尽管大家喜事,总觉试寻洞府,原可来此。应援须俟接到法牌信火告急之后,免致偾事。大家商量好,便即起身。预定是由秦岭起身,以前去过和已有主人的地方,俱都不去。于是先往哀牢山中寻找洞府,一路细心查访,就便往边山行进。不问寻到与否,这一路耽延,百日之期已到。也不是轻看三位师姊,以老怪的法力声势,实强得多,只要翻脸成仇,便难善罢,非由法牌告急不可。否则便是事解言和,也就无须来了。昨日一算,已是九十九日,法牌全无朕兆。心想师父只命炼法四十九日,三位师姊必在前数日起身,决不会挨到了期限才去,事情多半过去。同时又在哀牢山中寻到一两处差强人意所在,只是附近住有生蛮野人。方想把全山踏遍,如无更佳之景,便择一处将就安居,日后再打主意。
“我们照例寻到天晚,如是夜色清明,或高峰顶上,或疏林平野,寻到一处,便席地用功,四外设下禁制阻隔,以防妖邪暗算。我们连洞穴也不用,日久已成惯例,从来无事发生。谁知那日晚间正在用功入定之际,忽然同时心动,警觉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美少年,手上拿着一枝新折下的竹枝,笑嘻嘻望着我们。请想本门禁制何等神奇,外人怎能走进?再说外观只是一片幻景,也看不出有人在内;他却从容走进,而禁法仍在,并未破去,法力高深,可想而知。我们因看出他不像有恶意,方同起立,待要请教,他却先开口唤我们小友,俨然以尊长自居。这次开府,所有父师挚友,前辈尊长,以及彼此交情厚薄,俱已知悉。就有一些素无交往,未下请柬,或是请而因故未来的,这些人的名姓和道法深浅,均曾问明。旁门左道,容有遗漏,而有交情有大法力的散仙哪有此人?试一请问他姓名来历,又不肯说。大家自是不服。震弟更嫌他道出祖父名讳,妄自尊大;又自称他无事不能前知,现在海内外散仙,十九是他后辈;此次寻找我们,乃是好意相助,彼此有益之事,此事并还非他不可,口气狂傲。心想就他所说的话,暗用法宝,给他一点苦吃,然后问他:既有这么高法力,有人暗算,为何不知?艮、兑二弟也因他刚见面,先把各人名字道出,又说他以前的事,心中不快,俱想开个玩笑。
“震弟与艮、兑二弟心念才动,他只笑说了句:‘孺子无知,如何班门弄斧?幸遇见我,如换那冤孽,就看齐道友情面,不十分计较,对于尊长如此无礼,小苦头也吃定了。’说时,三人已同时施展。哪知法术无效,法宝也未飞出。忙手探宝囊,三人所有法宝连同九天十地辟魔神梭也不知怎的,都会失去。因知被盗,一时情急,又认作是对头,急口喝骂,叫大家留意。一面飞剑迎敌,一面运用法力想将失宝收回,身剑合一。刚刚飞起,吃他用竹枝向空一指,人剑全被定住,悬于空中,所失法宝,自然更收不回。我和石、鼎弟正在惊惶,小和尚恐他盗宝遁走,自恃法力,放出佛光,将他围住。本意佛光全仗本身道力,多厉害的敌人也夺不去,也没法破。因见对方厉害,特以本身元灵运用,心与光合,意欲逼他还了三人法宝,问明来历,如与诸尊长稍有一面之缘,便可放走。没想到佛光倒是将那少年圈住,可是自己真灵也被吸住,一样不能脱身。那少年笑道:‘佛门法力,果是不凡。只惜你功候还没到家,如何制得住我,我因此身脆弱,须与你们合力,不料你们年幼无知,不识好歹。不过你们师长俱未提到过我。开府盛会,仙侣如云,有名之士十九在场,偏没有我。我此时行径,本也难怪你们多心。现我得此小沙弥代护法身,省事多了,可为我屈留一二日吧。’我和艮弟不动手不好,动手又非其敌。他说那些话,急切间又不易解透。双方发动太快,又不及拦阻。方想如何说法得体,还是小师弟心灵,上前向他施了一礼,说道:‘我弟兄七人,好好在此入定,老前辈忽然走来,问名姓又不肯说,自尊自大,平日从未听说,心中自然不无疑虑,你也知道难怪我们。你如果真是师执前辈,想也不会和后生小辈一般见识。如用着我们,何妨放下人来好说,只要不令我们违背教规,无不从命。否则,不是仇敌,也是受了妖人之愚,故意寻事。休看我们法力不济,也还敢于一拼。现在别的不说,只请说出果真是我们尊长,我们便可向你赔罪。否则,宁死不辱。何况还有三人未动,知是谁胜谁败呢?’
“那少年已然盘膝坐在山石上面,闻言笑指我二人道:‘两个年纪最轻,根骨缘福最厚,行事也有分寸,实是难得。他四人自己冒失,我岂有心为难?’随说,手上现出甄、易三人所失法宝,说声:‘拿去,下次不可如此轻举妄动。’三人立即飞落,将宝收回,我们才知他果有来历,所说不虚,一面赔话,并请去了小和尚的禁制。他笑道:‘我不说请他以佛力为我护法,稍留一二日,事完再走么?我与他无嫌无怨,只想结一忘年之交,本人早已心愿,你们何必担心呢?’阿童自将佛光放出,身便不能转动,跟着面现笑容,似无所苦。少年话才说完,没等我问,便接口道:‘这位道友与我有缘,我此时已然省悟,适才他并以心灵传意,说了大概,我决计留此,事完再寻你们去吧。’我知小和尚得有佛门妙谛,功力颇高,道心坚定,极难受制动摇,竟会如此听话。妙在是双方不落言诠,便即领会,这比收去我们的法宝还要高明,自然惊服万分。他这才说起,三位姊姊已与老怪师徒成仇,只因恐有同门遭劫重伤,不肯用法牌告急求救,实则反而不妙,也是定数,故而如此。这事与他有关,不容袖手,早由远道赶来当地隐居,只等我们到后,寻到护法的人,立即前往。道路却是不同,各走各的。令我们速来妙相峦,谷外伏有妖邪,正与几个同门相持,可上前助战,只忌入谷陷阵。敌人虽然厉害,却奈何我六人不得,只管放心。那少年对于小师弟好似格外喜爱,别时,执手殷殷,期勉甚多,并说我六人别府不在此山,不久便有遇合,景物灵奇,不在依环岭、幻波池以下。等我们新居觅到,他把事情办完,必还抽暇来访。
“我说他那坐处太敞,既然须人护法,还恐人知,似此佛光远照,如有仇敌,岂不跟踪寻来,怎不重换一僻静之处?他说:‘这地方早已择定。你们由前半夜起便入了幻境,仔细看看,可还是你们入定时的境地么?’我们闻言,见有青光一闪,定睛一看,哪是甚山顶高林,这地方竟是一个大石洞,四面钟乳四垂,晶辉耀影,宛如缨络宝盖,天花飞舞,泛彩流光,奇丽非常。他独坐在一块天生的水晶石上,小和尚正坐在他的身前,手指着一圈佛光,将二人一同围住。大家打坐之处,就在他对面不远石钟乳下,原来便和我们一起。法力如此神妙,不可思议,怎不令人惊服呢!我们随即告别起身,到了妙相峦前,果遇妖人倚众行凶,诸位同门也相继赶到。原来小和尚并不限定两天,只等他事一办完,立可赶来。既有会心,必能知他底细。今已差不多一日,只等小和尚一来,就可问出他到底是哪一位老前辈。”
众人正听得有兴,忽听铜鼓咚咚,杀声甚急,由湖心中隐隐透出。方、元二人倏地一惊,飞身赶将出去。众人料知有事,也忙相继追出。易静忙道:“敌人厉害,邪法难测。我们还有六人中毒,未曾痊愈;外层禁制又为紫郢剑所破,门户无异洞开,为防万一敌人侵入,不可无人守护。二甄师弟与鼎、震二侄,均擅穿山行地之法,如听我传警,湖上禁制多半失效,速带六人冲开后面石壁,先后遁走。”甄、易兄弟四人应了。易静说完,也自追出。方、元二人正在湖面行法,湖面上灵旗招展,湖心圆镜又现。只见妙相峦那边红光突涌,黑气蓬勃,上冲霄汉,飞也似涌出数十亩大小一片暗赤云光。中现数十妖人,以红发老祖为首,飞驰而来,飞行异常神速。镜光中望去,只见无数山峦峰岭,溪谷岩壑,迎着敌人来路,似电一般闪过,晃眼工夫,已被飞越百里远近。看那情势,正朝当地而来,知道一会儿便要到达。
林寒、严人英、金蝉、石生、秦寒萼齐声说:“这老怪师徒,分明是朝我们飞来。这里地方不大,外层禁制已无,只剩湖上这片阻隔,未必能将妖人阻住。看这来势甚凶,与其等他上门,还不如分出人来,迎上前去呢。”易、李二人也主张分人出山迎敌,说道:“万一不敌,再行退守,另谋抵御之策。敌人虽众,法力高下相差大多,除红发老祖一人外,均不堪一击。这样就是结局为老怪所败,也可挫其锐气,剪灭好些羽党,为世除害。”说罢,便令方、元二人速将湖上禁制略撤,同时放众人过湖应战。
方瑛一面催动法术,口中急道:“这使不得!我听那位前辈仙师说,这湖上禁制比起外层大不相同,威力要强得多。便算敌人能知奥妙,要想破去,也非一时半刻所能突入。照他行时所说,将来如有仇敌侵害,只能尽力抵御,挨到时候,救星便来;一性急,便要偾事。我们这石洞,原是整座石崖掘成,深厚坚固,不易攻破。洞外也设有极严密的禁制,与湖中禁制相生相应,神妙无穷,此时看它不出。等湖上禁制一破,或有敌人侵入,立即发动,全洞便为反五行先天真气封闭。对方便是天兵天将,多大法力,也能保住七日以内不致攻破。我们乐得以逸待劳,隔湖而守。等老怪师徒到来,看事行事:如觉能敌,再分人过湖与斗;稍觉不敌,退回时也方便。”易静道:“元道友两次过湖,撤禁复原,俱颇费事。如等敌人临近,出入不更难么?”方瑛道:“先前因我二人俱都陪同来往,又当无事之时,禁法过于厉害,中有五行真精妙用。旁门大法,颇干天忌,又耗人真气,不宜常用。又以那位无名仙师恩德至厚,违之不祥,宁愿出入费事,也不稍微背信行事。现在大敌当前,事完便舍此而去,纵耗一点精血,也不相干。少时只要我二人有一人在此主持行法,诸位道友只在出时先说一声,愚兄妹看出是要过去,便可飞越无阻;退回时也是如此。全凭主持人心灵运用,既不必撤去禁制,也无须传授甚法术。不过布置完竣以后,湖中镜光便隐,这里四外层崖遮蔽,诸位道友如若过崖迎敌,便无从观察。胜固无妨,万一匆匆退回,主持人事前看不出败象,一个心神照顾不到,即受误伤。否则,哪怕回时敌人跟踪追过,尽管同是一路,而一个入伏失陷,一个依然无事,进退均可由心,何难之有?”
众人闻言,又见二人行法正急,方瑛说几句话的工夫,元皓已是面红汗出,不便相强,只得听之。方瑛抽空把话说完,立即一同加紧布置。先是手掐灵诀,不住向湖中急画符箓。画完,双手往外一扬,湖面灵旗隐现中,便有五色烟光相继明灭。等到五行真气布满九宫,一声雷震,五方五色烟光复随灵旗一起涌现,合成一片氤氲,疾转起千万朵祥云,汇为繁霞,照眼生缬,笼罩在湖面之上。紧跟着,二人把口一张,喷出一片红雨洒向湖心。同时,各将手一指,又是一声雷震,湖心镜光倏地隐去。全湖霞光、锦云也似万千道电闪,一齐掣动,一瞥不见。湖面上依旧是清波浩浩,一片澄泓,清可鉴人毫发。方、元二人方始如释重负,走了过来。元皓向众说道:“幸是适才回时,因外层禁法被李姊姊无心破去,又猜老怪决不甘休,多了一点心,将湖中预设的天视、地听二法一齐发动。果然老怪回山重又召集徒党,大举来犯。只有一桩奇怪,由回来算起,时光又是多半日,老怪如何这时方始寻来?看那形势,又是由妖窟起身,直朝这里进发,令人可疑。也许老怪回山,觉出我们不可轻敌,另约了别的厉害妖人相助,事前并还探查出我们藏伏之处,不然,哪会如此?分明怀着必胜之念而来。我以前曾与他们对敌,虽是左道邪法,也实厉害。我想到时诸位道友先莫过湖,由小妹过去先试他一下,看是如何,再定行止。真要厉害,且挨得一时是一时,候到大援到来,一举成功,有胜无败,岂不是好?”
元皓先时也颇气壮,自从妙相峦一战,看出敌人委实厉害,不可轻视。因自己身有专御毒瘴神刀之宝,可以无害;再者,由层层禁制中往返飞渡,也比众人迅速容易,不必再另由人主持运用,故告奋勇,前往试探。众人不知她本一番好意,听她一面说敌人邪法厉害,不可轻撄其锋,自己却请当先出敌,语气好似有些轻视意味,虽未怪他兄妹骄狂,多半心中不服。内中又有好几个俱都身有异宝,以为敌人毒瘴、神刀虽然厉害,凭自己这几件护身法宝,至多不胜,也决不致有甚差池。适才几为邪法所困,乃是骤出不意,不知邪法底细。此时有了防备,上去首先准备好护身之法,当无受害之理。老怪自是难敌,且先多杀他一些徒党,一则去害,二则为六个中毒的同门报仇,岂不是好?众人中易静、癞姑、李英琼深知方、元二人对于本门向往情切,竭忠尽智为众出力,说话天真,心实为好。林寒、庄易、严人英、陆蓉波、甄兑、甄艮学道年数较久,性又和善,火气早退,闻言随口应诺,不以为意。余人差不多俱都存有侥幸尝试之心,因身是客,主人相待又极忠诚,出力不少,并且易、林、严、庄等十来个功力较深的同门俱已齐声应诺,不便再说甚话,只得罢了。
说时迟,那时快,先后不过刻许工夫,湖中镜光一隐,加上危崖阻隔,来敌形影已不再见。四边山容清丽,岚光欲活,只见天光云影,树色众声,融汇出无限天机。湖上埋伏禁制又全隐蔽,水面上静荡荡的,看不出丝毫警兆。如非适才目睹镜光中所现形影,万万想不到这等清和幽静的境地,会隐伏有绝大杀机,一触即发。易静、癞姑二人久经大敌,终较老练,估计仇敌将到,见众人仍在聚立闲谈,纷向方、元二人询问说笑,一点不知戒备,各人面上又多半是杀气隐透眉宇,虽无晦色死气,到底可虑。方喝:“仇敌行即到来,此次老怪重又大举,必有几分自信。我们不同过去应敌与否,均要小心,千万不可自满。”
话刚说完,遥听天风呼呼之声,由远而近。众人方各仰望之间,适才镜光中所见大片红云,已铺天盖地由左侧数百丈高的危崖之上疾卷过来,那来势比第一次对敌所见还要凶恶,大约来敌均经精选,不似以前之滥。外来的异派,除先会过的几个法力较高者外,又添了五六个男女妖人,着山装的妖徒,不过二十余人。连一些外来妖邪,共只四十六人,看去俱非弱者。红发老祖已换了一身古怪装束:满头红发一齐披散,穿着一件孔雀翎毛织就的短衣,一条短裤,左臂偏袒,双腿到脚一齐赤裸。另披着一件其长过人的红斗篷,不知何物所制,薄如蝉翼,光色鲜艳异常,后半拖出老长。周身俱是红云围绕,背上插着三叉一刀,左肩另挂着一个黑漆葫芦,腰间还佩有革囊、宝袋之类。左右各有一个手持长幡的妖徒,内中一个正是那雷抓子。下余众妖徒和外来诸妖人,俱都相随在后,宛如百丈火云簇拥着数十个妖魔鬼怪,分外显得狞猛威武。
金、石、秦、廉诸人,方欲开口喝骂,元皓拦道:“有这禁制阻隔,我们能见他们,他们不能见我们。也许一时观测不透,还有妖人上当呢。”众人闻言,定睛一看,果然众妖人到后,只在红云拥绕之中,沿着三面危崖和湖边一带疾转如飞,似在搜索敌人情景。不时又各把手一指,便有一片妖光魔火,朝所疑之处飞去。等看不出有甚朕兆,又往别处搜索。在叫那些古木竹林遭殃,吃妖火毁去不少,别无一点反应。众妖人好似奇怪,渐渐分散开来。红发老祖侧身停立空中,手掐灵诀,口诵邪咒,血红色的光华,乱箭一般四下乱飞了一阵,面上神情忽变,好像有些省悟。妖徒雷抓子报应已到。他本和两外教妖党乱施邪法,四面穷搜,因有禁法妙用,湖形已隐,幻出一片又高又峻危崖,但是形状丑恶,草木不生,极不起眼,又当来路之右。众妖人多以为敌人巢穴是在正面,只和以前外层山景一样,吃隐形法蔽住,仇敌藏在其内,不敢出斗,一味向正面和左面进攻,不曾十分留意。偶朝湖这面发出一些魔火妖陷,又吃禁法阻住,暗中消灭,急切间全未觉出有异。
这时不知怎的,和乃师一样,竟会看出破绽。雷抓子贪功心盛,还未等红发老祖发出号令,便和两外教妖人各施法力,一面发出飞叉、飞剑开路,一面忙纵妖光朝前冲去。本心恃有乃师后援和同行二妖人的法力,心料敌人如若自问能胜,早已出敌,再说先前也不至逃走。便想乘峨眉诸老闭关清修,仇敌无处求援之机,多杀些人泄恨,使双方仇怨日深,不可化解。生怕师父耳软心活,为了四九重劫,转与正教暗中结纳,又与白、朱二老至好,事闹这么大,非出本心。适才回山,尽管痛恨,听口气已是大为后悔。本就心中畏怯,迫于无奈,到了紧要关头,再来两个挟持得他住,如白、朱二老之辈,软硬齐施,若一劝说,就许忍痛屈从,变了初心。所以稍见有隙可乘,立以全力施为。那同党二妖人,更是受人重托而来,巴不得乱子越大,不可收拾才称心思。加以本身法力也实不弱。于是三人合力往湖这面猛然一冲。对岸方、元二人料定有此一举,早有准备,安心要他入网。对于雷抓子,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见他同两妖人冲来,忙即行法,将禁法略微开放,诱他进入。雷抓子和两妖人哪知就里,只当寻常道家禁制以及隐形之术。一见飞叉、飞剑妖光到处,冲荡起千层霞影,错认禁法将破,同行二妖人又由远方初到,平素骄狂自满,还没有和峨眉诸弟子见过高下,哪知利害。三人不约而同,各纵遁光,奋力前冲。红发老祖原也看出左侧有禁法隐伏,方想观察深浅,行法试探,妖徒等三人已经冲进。一眼瞥见对面现出霞影千重,散而不乱,便知不妙,忙喝:“徒儿们速退,留神入伏!”雷抓子等三妖人闻言心方一惊,身外霞影已由分而合,将三人一齐包没。当时身上一紧,眼花缭乱,所有邪法妖光全失效用。知道不妙,忙想退回,已是无及,一片金光裹上身来,人便失去知觉,金光再裹着一绞,一齐惨死,尸骨无存。
外面众妖人只见三人身影被金霞卷去,耳听一片水火风雷之声响过,金霞一闪即隐,仍复原状。红发老祖看出内藏先天五遁禁制,三人必已形神皆灭,气得咬牙切齿,高声咒骂。侧耳细听,对方终无回应,料定敌人负固不出。这五遁禁制已极神妙,不易攻破,恐还有别的妙用藏在其内,尽管暴跳如雷,终不敢冒失行事。明知仇敌俱是一些末学新进,无名后辈,胜之不武,不胜为笑。无如事已至此,连次挫败丧亡,已成奇耻大辱。来时原因适才追敌归途,发现这一带山形忽变,看出以前有人行法隐蔽,今始现出全貌。自己所居密迩,这多年来竟被瞒过,对方法力可想而知。更没想到对方隐此多年,竟会是仇人一党。因觉山中空虚,恐有别的仇敌乘虚而入,赶紧回驶,未及来探。回到神宫,运用玄机一占算,不特行法隐蔽山形的与仇人利害相关,所有逃走的仇敌全数在彼藏伏,连那失去的五云桃花瘴与此也有关联,如何不急怒交加。因卦象先凶后吉,颇有伤折,特意加功戒备,把生平所炼几件得意法宝全都带上。满拟仇人多高法力也难抵当,何况多是一些初出山的后辈,哪知一到便将爱徒和二妖党葬送。事已至此,除却一拼,更无善策,越想越忿恨。急怒攻心之下,忙命诸徒党先勿妄动,等自己试探明了敌人禁法是何来历,破去之后,再作计较。说罢,越众前立,面对三妖人丧命之处,扬手先发出一大片雷火,朝前打去。雷火到处,又变了一番景象:对面危崖忽然隐去,化作一片混茫,青濛濛浮空一片,不见边际。当中涌起大蓬黑烟,迎着雷火只一卷,便同没入青霭之中,隐闻风水之声,无影无踪。
红发老祖以为看那地形,决不应是平地,必是敌人洞府所在山崖之内,没想到那是大片湖荡。一见变幻如此神奇,又以所发雷火虽非正教诸长老太乙神雷之比,却也具有极大威力,吃黑烟一卷,竟如石沉大海,杳无踪影,用尽目力查看,也看不出对方地形虚实,不禁大为惊异。以自己的法力,虽然迟早可破,但却不会容易。上来已先受挫,如何还再冒失。红发老祖强忍忿怒,把主意想好,命众妖徒再往后退,且停高空,不要降落,以防万一敌人挪移阵势,又中暗算,任自己一人施为。随向后面瞪目厉声喝骂道:“无知鼠辈,小狗男女!你们以为这样禁制,便可深藏洞内,缩头不出么?既然自恃伎俩,犯上骄狂,就该速急现形纳命,还可分别首从,专杀两次行凶的小狗男女。不动手的,还可勉强各留一命。如待我破法直入,扫灭巢穴,玉石俱焚,形魄齐受诛戮,悔之晚矣。”众妖人也同声喝骂不止。湖对岸诸人看得逼真,见妖人狼狈急怒之状,俱觉好笑。元皓笑道:“妖人说话举动,我们俱可闻见。他看我们这里,只是一片青雾,随着妖法来攻,不时卷起各种颜色的云霞烟雾,连湖水休想看出,说话更听不到了。这等哑斗,任他辱骂,有甚意思?莫如把声音传将过去,和他对骂,然后再把这湖现出,索性气他一气。诸位哥哥姊姊,你们看好么?”众人多半喜事,除易静、林寒、庄易等六七人外,俱都赞好。
方瑛道:“妹子又要多事了。由他骂去,使他莫测高深,静等一二日的难期挨过,岂不是好?老怪法力颇高,虽然仙法神妙无穷,急切间决不致被他冲过来,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英琼接口道:“按说我们并不怕他,不过照掌教师尊仙示,应劫之人好似不止先前六人。那位前辈仙长别时又是那等口气。恰巧湖上设有禁制,乐得谨慎,多挨些时,以待制他之人来此。不过我们初次下山行道,便任妖孽挑战辱骂,既不出敌,也不还口,也是胆怯。我已恨极老怪师徒,再看一会儿,还要过湖与之一斗,还骂几句,有何妨害?”众人也多随声附和。
癞姑便问方、元二人:“仙法是否隐蔽好些?”元皓道:“无名仙师行时,也未说出敌人是谁。只说湖上禁制仍有破法,但是由湖上到洞口共有七层禁制,层层相生,多高法力的人,也非一日半日所能破去。等他破完,救援恰也到来,我二人便可随同走了。我意现出无妨,便因如此。”癞姑本也不喜这等哑斗,笑答:“既是这样,那就现出好了。”林寒和陆蓉波同声劝阻道:“我看老怪正识不透仙法奥妙,我们如不现形出声,他情急之际,必定百计千方尽力来攻。我们不特多看好些丑态,并还可以查知妖人师徒法力深浅,岂不是好?单是出声还口,虽然激怒,无甚意思,尚无害处。如若将湖面现出,以老怪的多年修为,总可看出一点端倪。最好仍是置之不理,否则,也等他试探出仙法来历,隐与不隐无足为重之后,再现不迟。”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文便知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