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沉默的一方换成了达纳库斯，占据着奈莉身体的神魂似乎无法理解当前的状况，本属于女骑士英气勃勃的脸上露出一副很古怪的表情，惊讶中带着疑惑，同时隐藏着几分震怒，如果仔细观察他的眼神，还可以从目光深处读出几分欣慰。
“怎么了，死亡之神大人，无法理解我的话吗？”潘尼斯虽然拒绝了达纳库斯的诱惑，但很明显，这个拒绝还是很艰难的，以至于他的脸色依然有些发白，手指也在微微的颤抖，就连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带着几分沙哑：“的确，如果我只是为了自己的话，一定不会拒绝你的诱惑，让她复活，重新找回曾经的日子，是我这一百多年来根本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为了这个目的，不就是我的灵魂和躯体吗？尽管拿去好了，我觉得很值得。但是，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自己，这次面对你，也不是为了自己，这一次，我除了为了身后需要我守护的整个雅拉世界之外，更多的，是为了她而来。”
“所以呢？”达纳库斯脸色又阴沉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目光深处的欣慰也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阴鸷：“为了她而来，却又不想用生命来拯救她吗？这样也算是为了她而来？”
“想，当然想，没有人比我更想了，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潘尼斯叹了口气，垂着头说道：“我响应她的呼唤而来，目的是满足她的要求，实现她的愿望。她的愿望有很多很多，但唯一没有的，就是让你获得一个合适的身体而自己得以复活，这不仅不是她的愿望，更是她绝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懂了吗？不是我不想，而是她不想，她不希望我这么做，她想看到的，是你的死亡，她想看到的，是她倾注了无数精力的世界和世界里的亡灵们，可以平静而幸福的生活下去，她想看到的，是生灵和亡灵们和睦相处，不再爆发残酷的战争。然而你的诱惑，或者说你的提议，与这些愿望恰恰是完全相反的。你活下去，而且比现在的状态更好，她无法接受，你继续掌控这个世界，亡灵们必然重新回到一百多年前的状态，她也无法接受，你的计划顺利实行，亡灵和生灵们一定会相互杀戮，最终和神灵们一起，都化为你的养料，她依然无法接受。明白了吗，你们之间，是无法共存的，因为你们的目的，就是硬币的两面，是完全对立的。”
“那又怎么样呢？”达纳库斯依然尝试继续自己的诱惑：“这些都是她的愿望而已，并不是你的愿望，你的愿望就是拯救她，她让活过来，不是吗？你不是认为，为了挽回过去的错误，为了清洗自己的罪孽，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吗？你这么做之后，虽然她会恨你，但她还是复活了，你的目的实现了，而她的恨，恰恰就是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呀。只要你接受了我的提议，你的错误，你的罪孽，都将不复存在，为此只需要付出这么简单的代价，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你还是没明白，不过，了解过她的记忆的你，真的不明白吗？还是装作不明白呢？”潘尼斯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人这种生物，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着，那样太自私了，牺牲整个世界的未来，只为了换取她的复活，最终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满足我的愿望？这种事我做不到。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想要她复活，是为了让她快乐，是为了让她享受生命，不是希望她背负着罪孽和自责，痛苦的活下去。如果我同意了你的交易，会发生什么？就算你没有欺骗我，她真的可以活下去，然后呢？每次在梦里，都会梦到是我的死亡才换来的她的复活？还是会梦到雅拉世界里，无数生灵和亡灵，在死亡的威胁下终日哀嚎？一百多年来，我已经受够了这样活着的痛苦了，怎么可能让我最爱的人，再一次经历我所经历过的悲剧？与其这样，我宁愿背负着亲手杀死恋人的罪恶，一直到死，这也是她希望我做的，当然，不包括最后背负罪恶这一段。”
“你根本不知道，她是不是这么想的，这只是你的借口。”达纳库斯恨恨地说道：“只是你为了自己的懦弱和怕死找的借口，你只是舍不得牺牲你的生命而已。”
“很遗憾，我知道，而且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潘尼斯平静的看着愤怒的达纳库斯说道：“你忘了吗？你最开始就告诉我了，奈莉的愿望，就是希望我成为新一代死亡之神，这就已经说明一切了。这个愿望等于明确告诉我，希望我杀死她的躯体，这样才能继承死亡的神权，才能让亡灵们的未来，永远脱离你的掌握。呵，这个愿望对于我来说的确很残忍，但是，我必须完成它，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她，这是我欠她的债，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好，很好。”达纳库斯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我本想给你一个机会，在你死前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也算是你主动来这里把躯体献给我的奖励。但是，你拒绝了我的好意，那就不要怪我了，我会夺取你的躯体，然后抽出你和她的灵魂，让你们两个，在烈焰之中哀嚎千万年。”
“死亡之神大人，我不得不开始怀疑你的目的了。”潘尼斯一点也不害怕：“你应该知道，说这种话，除了让我更坚定杀死你的决心之外，不会产生任何效果，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多余的事呢？”
“杀死我？呵呵，好吧，那么谈判破裂了。”达纳库斯终于放弃了使用非战斗手段，再次从王座上起身，伸手遥指着潘尼斯说道：“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游戏，所以，请你交出躯体吧。”
“你真的做得到吗？死亡之神大人。”潘尼斯眯着眼睛，露出淡然的微笑：“你难道没有觉得，体内有什么异常？”
“你做了什么？”达纳库斯神色古怪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有人开始履行约定了而已。”潘尼斯笑笑说道：“是不是发现，她的力量，她的灵魂，正在你体内膨胀呢？她正在苏醒，对吧。”第二百四十五章 奈莉是个笨蛋
“是不是觉得，在她控制之下的力量正在壮大？她的灵魂正在脱离你的压制，正在重新开始和你对抗？”潘尼斯把狩猎之箭在手指尖转来转去，眯着眼睛微笑道：“是不是觉得，在她的干扰下，你对躯体的控制力正在衰退，想要调动神力时需要的消耗越来越高？是的话就对了，你以为我花费大量精力和你拖延时间时为了什么？呵呵，我就是在等这一刻啊。”
“你怎么做到的。”达纳库斯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可能短时间内有这么大的变化？”
“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潘尼斯眉毛一挑，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说道：“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达纳库斯有些焦躁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让她的力量忽然增强的。”
“你知道吗？奈莉她……是个笨蛋，虽然学会了制定长远计划，但依然是个笨蛋，很难再找到比她更笨的人了。”潘尼斯嘴角带着洋溢出幸福的微笑，目光好像在看着奈莉的躯体，却又好像穿过了她，看向神国的虚空：“她的大脑里，除了战斗和正义，恐怕就只有吃和睡了，呵呵，我居然会爱上这样的女人，不得不说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达纳库斯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在微微抽动着，似乎对于自己居然使用这样一具躯体而感到悲哀。
“过去那些年，外人看起来，她是令人敬仰的强者，形象完美的让人想要膜拜，但只有走进她的生活以后才会知道，其实她最大的能力，就是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让自己过得异常混乱。一个简单的例子，她甚至会笨到在早晨清洗铠甲内的衬衣，等到洗完之后才发现没有替换的衣物，最后只能就那么湿漉漉的穿在身上，还在奇怪为什么整整一上午，身上都那么难受。这样的她，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我甚至担心，不陪在她身边的话，她在野外都活不过一个月，就会把自己活活饿死。”潘尼斯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轻声说道：“所以说，只有贴近她，了解她，才知道她本质上就是个笨蛋，让人很难放心她一个人生活。如果放任她一个人的话，那她在生活中就什么事都做不好，总会或多或少的冒出一些问题，而且她自己甚至无法发现这些问题，哪怕问题的恶果已经显现了，她也依然无法发现，还以为这就是正常的，就像让她浑身难受的湿衣服。”
“你想说什么？”达纳库斯板着脸，皱起眉毛说道：“还想继续拖延时间吗？”
“不不不，没必要再拖延时间了，现在的状态已经够了，我说的这些，其实就是在解释我做了什么。”潘尼斯的手腕一抖，能量由发之弓的握柄伸出，组成了完整的弓体，潘尼斯无聊的用狩猎之箭拨弄着能量形成的弓弦，慢悠悠地说道：“她一直都是这样的笨蛋，在活着的时候如此，在暂代死亡之神神职之后依然如此。你简直无法相信，她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建设一个教会为自己发展信徒，天呐，这是神灵的本能，但是她居然完全不明白该怎么做。”
达纳库斯脸色阴沉的沉默着，等着潘尼斯接下来的话，谁也不知道，此时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起码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一直觉得很奇怪。”潘尼斯并没有兴趣知道对方的心理活动，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不错，达纳库斯是神灵，奈莉是凡人，两者的灵魂强度完全不同，一旦达纳库斯的神魂苏醒，奈莉的灵魂慢慢失去神躯的控制权并不出乎意料，但是，速度不应该这么快的，这并不合理。”
“强大压制弱小，这就是灵魂争斗的本质。”达纳库斯咬着牙说道：“哪里不合理？”
“不错，强大压制弱小，这是必然的结果，但是，两个灵魂之间的差距，不应该有如此大的差距，以至于奈莉她那么快的溃败。”潘尼斯把食指竖在面前摇了摇，轻声说道：“这件事很奇怪，奈莉面对的虽然是一个主神的神魂，但那是一个外来的，几乎失去了全部信徒，又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的神魂，而她是在自己的躯体里，有上百万亡灵作为信徒，有上百万有神志的亡灵提供信仰强化她的灵魂力量，又提前了几十年为灵魂的决战做准备，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有效地缩小两个灵魂之间力量的差距，甚至再给她一段时间，说不定她还有机会正面对抗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全面崩溃呀。不过，随着我在这个世界里慢慢深入，渐渐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什么原因？”达纳库斯忍不住问道：“和这个世界有关？”
“如果一定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但其实主要还是和人有关。”潘尼斯叹了口气，揉着眉心说道：“唉，奈莉是个笨蛋，芬奇是个笨蛋，露茜娅也是个笨蛋，就连萨恩和茜拉这两个从神话时代走来的家伙，一样都是笨蛋。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居然研究不出怎么帮奈莉建立教会，更不知道怎么帮奈莉收集信仰，明明亡灵们对奈莉的信仰那么虔诚，结果就因为这些人不知道该做什么，导致大量的信仰之力白白浪费，全都逸散在这个世界里，没能被利用起来。”
达纳库斯不说话了，眼神闪动，似乎充满了不安。
“其实，就算不会收集信仰之力也没关系，只要亡灵们诚心祈祷，还是会有一部分信仰之力可以被奈莉她自动吸收的，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惨淡。”潘尼斯无奈地说道：“但是，芬奇和露茜娅那个笨蛋，明明是好心，却做了一件最蠢的事。正是他们所做的，让奈莉失去了唯一一个可以对抗神魂的机会，陷入了全线崩溃的境地。不错，问题就在于，他们建造了大量的图腾柱，这些图腾柱简直就是最可怕的武器，当然，是针对奈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