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队头,您受累。”
金堤河畔一处河津渡口,身形雄壮的汉子,将几缗钱塞进了守军队头的手里。
掂了掂份量,穿着甲的队头面色一沉“就这么点?”
壮汉满脸为难“吴队头见谅,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实在是没办法。”
“哼。”
那吴队头晃了晃腰畔悬着的横刀“别扯这些没用的,我还能不知你们是做甚买卖的?”
他的目光望向壮汉一行人携带的大车“别废话,这不够!”
壮汉满脸为难之色,片刻之后一咬牙又去大车上取出来十匹绢送了过来。
吴队头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随意看了看符传,挥手就让这一行人连带着大车过去。
等候的人群之中,陈然见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符,传。”
轮到陈然的时候,他很自然的拿出了自己制作的符传递过去。
查验符传的吴队头,盯着身形结实的陈然“你叫黄药师?哪里人,要去哪,去做甚?”
“魏州人,去濮阳投亲。”
“魏州哪里人?”
“魏县的。”
“投奔谁?”
“投奔亲戚黄巢。”
听闻此言,那边准备上渡船的壮汉,疑惑的转头看了过来。
“嘿。”吴队头怪笑一声“你这做的跟真的似的,可惜瞒不过我。”
说话间,守津的十余军士已经围拢上来。
陈然神色不变“这是何意?”
“我就是魏县的。”吴队头反手拔出了横刀“你这符传是假的!拿下!”
当即有两名军士上前,去锁陈然的肩膀。
陈然也是郁闷,明明自己做的非常精美,简直无可挑剔,怎么会被看穿的。
实际上就是因为做的太过精细,这才露出了马脚。
唐末天下大乱,地方官府对于百姓的符传那都是粗制滥造。
像是陈然手中的符传,比官吏们的鱼符还要精美,当然是假冒的了。
两只大手搭在他左右肩头的时候,陈然猛然一震身子,顿时将身后两人震飞出去。
不等众人反应,身子前冲直接一个铁山靠,撞进了队头的怀里。
他这一身的力气冲过来,吴队头身上的甲都被撞的变形破损。
突生变故,守津军十余人顿时呐喊着取出兵器,向着陈然涌了过来。
陈然脚尖一挑,从躺在地上正在吐血的吴队头手边,将横刀挑起来握在手里。
刀光翻飞之间,很快就将守津军统统放翻。
没等他喘口气,已经吐血的吴队头,居然挣扎着爬过来,手中拿着把短刃,往他的小腿上扎过来。
‘咔!’
抬腿踩碎了吴队头的手腕,反手一刀掠过他的脖子。
“大唐的军士,真是太勇了。”
十几个守津军,无一人退缩,队头更是拼死相斗。
这等悍勇气概,是宋明军队所难以想象的。
敬佩的同时,陈然手上也没闲着,将之前队头收取的几缗钱还有十匹布都给收拾起来。
布匹太多不好携带,他干脆用绳子捆上背走。
此时等候渡河的人群,大都已经四散。
唯有壮汉一行人,各个手持兵刃护住自己的大车,警惕的盯着陈然。
陈然没搭理他们,迈步上了渡船招呼瑟瑟发抖的船家“去对岸。”
一路无话,两边相安无事。
到了对岸,陈然扛着十匹布下船就走,直到此时那壮汉方才高呼“这位郎君,请留步。”
陈然转首望着他,目光略显疑惑“有事?”
壮汉收起佩刀,迈步过来行礼“在下王仙芝,见过郎君。”
“王仙芝”陈然咧嘴一笑“黄药师是行走江湖的化名,在下姓陈名然字子厚,江湖上略有薄名,人称云大怒。”
王仙芝‘(→_←)’
就是简单通个姓名而已,你这怎么出来一大串。
“原来是陈郎君当面。”王仙芝挤出笑容“王某听闻郎君是要去寻黄巢?”
“嗯。”
陈然颔首应下,心中所想‘寻着你也行。’
“哈哈~~~”王仙芝笑了起来“郎君必然只是听闻过那黄巢之名罢了。”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
“自是认识。”王仙芝笑言“王某在濮州一带做盐生意,那黄巢乃是冤句(曹县)人,做的是曹州的盐生意。”
“原来如此。”陈然瞬间明白过来,这是自己记岔了,以为黄巢是濮阳人,未曾想人家是隔壁的曹县人。
王仙芝与黄巢都是私盐贩子,历史书上自然是黄巢更加出名,可起义开始的时候,真正的老大其实是王仙芝。
等到王仙芝战死之后,方才是黄巢的高光时刻。“不知郎君去寻那黄巢,所为何事?”
“居无定所,衣食无着。”陈然坦率摊手“久闻其名,前去投效混口饭吃。”
王仙芝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那黄巢就是家世好些,本人没什么本事。整日里不务正业,总想着去长安科举当官。”
不出意外的,王仙芝在黑同行“他不姓崔卢郑王,也不是皇亲国戚的门下走狗,凭什么当官?”
“郎君这等本事,不若入某的伙如何?”
果然,王仙芝是看中了陈然的一身本事,想要招揽他入伙。
至于他说黄巢的那些话,基本上都算是属实。
黄巢的确是家世出众,几代人都是私盐贩子,家中非常富有,在大唐这儿算是最典型的良家子。
从小习武读书,弓马骑射出众不说,还会吟诗作赋,算得上是文武全才。
只不过.此时的大唐朝廷,早已经被世家门阀牢牢掌控。
不是世家门阀子弟出身,也没投效贵人们当门下走狗,就是个白身还想通过科举当官?
笑死人了~~~
陈然想了想“怎么个入伙?是做你部下,还是合伙做生意?”
王仙芝最近正在与本地的同行尚君长争夺市场,两边私斗非常激烈。
尚君长与其弟弟尚让都是极为勇猛的汉子,王仙芝有心招揽陈然这个能以一己之力,打垮一整队守津军的猛男去应对尚家兄弟。
想到这些,他当即豪爽开口“郎君有本事,自当是兄弟相助!这样,咱们合伙拿下整个濮州的生意,一人一半如何?”
濮州私盐生意的另外一半,此时还在尚家兄弟手中。
若是陈然能夺过来,到时候再想办法拿回来就是。
陈然似笑非笑的颔首“如此甚好。”
王仙芝当即大笑,招呼手下盐丁们上来行礼“走,回庄子上摆酒庆贺!”
唐末战乱频繁,最近十年之间,更是接连爆发了裘甫起义,桂林戍卒起义等波及范围很广的大型战乱。
至于小型的战乱与起义,更是极为频繁。
再加上到处都有的溃兵以及山贼土匪们,民间的治安状况极为糟糕。
为求自保,各地都是修建坞堡。
所谓坞堡,即平地建坞,围墙环绕,前后开门,坞内建望楼,四隅建角楼,略如城制。
简而言之,就是一座小型的军事防御要塞。
乱世之中,唯有这等防御设施方才能保护性命家产。
王仙芝有自己的坞堡,内里所住几乎都是他的家族成员,以及核心部下们。
若是陈然不提合伙之事,而是投效其麾下做打手,也是有资格住进来的。
唐时的饮食烹饪以煮烤以及脍(生吃)为主。
倒不是说不懂炒菜,不知道如何制造铁锅,其实铁锅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
之所以没有普及,那是因为缺乏油脂。
无论是炒什么菜,只要是没有油水,那口感滋味绝对是难以下咽。
缺乏油脂,才是炒菜没有大规模流行起来的真正缘由。
陈然吃了些煮菜,对脍肉却是敬谢不敏。
未经处理的生肉,谁知道里面有多少寄生虫?
从古至今,因为吃脍而被寄生虫弄死的人,不知凡几。
“陈郎君。”
王仙芝拿出了珍藏的葡萄酿“尝尝这个。”
唐时的文化非常繁荣,来自西域的葡萄酒很是流行。
当然了,价格也是不菲。
陈然喝了几杯,口感有些发涩,很明显兴趣不大。
实际上无论是吃还是喝,他都不怎么感兴趣。
此时的他,只想尽快组建自己的势力。
好不容易酒足饭饱,终于可以开始谈论正事。
“.这濮州地界上,私盐生意是某与那尚家兄弟,一家一半平分.”
“两边为了夺生意,也是私下里打过多次”
“.我们也不想打,可没办法,手底下这么多兄弟要养家糊口,不把生意扩大了,养不活的”
这等话语,陈然只信一半。
养不活兄弟们不是因为生意不够大,是因为当老大的不肯多分。
陈然耐心的听着,总算是听到了关键点。
王仙芝打了个酒嗝“某与那尚家兄弟有约在先,约好日子互相比斗一番。谁若是输了,就奉胜者为尊,从此以后不再争斗,一起向外州开拓生意。”
“也就是说,让我去比斗?”
陈然挑挑眉“若是赢了,当如何说辞?”
“哈哈~~~”王仙芝用笑声掩饰心中不满“自然是那尚家兄弟奉你为尊,咱们俩携手一起去外州抢生意。”
‘尚家兄弟桀骜不驯,你就算是明面上赢了,人家私下里也会不服。到时候有你倒霉的,还得来求我~~~’
自古以来做私盐生意的,都是心狠手辣之辈。
陈然有用处的时候,王仙芝自是称兄道弟。
可一旦没用处了,那当场翻脸也是寻常。
陈然不动声色的笑着颔首“可。”